第二天,雲蘅果然消失了,芸娘大怒,遣了人去尋,半點蹤迹也無。
她是個事事要給自己留條後路的人,于是當天她便去往了鑼鼓巷,等了很久,都沒見有人來。第二天,第三天都沒有人來。到第四天,終于等來了那“薄情郎”。
那人玄衣金帶,玉冠束發,他蹲下身,修長手指輕輕敲了那牆磚,摸尋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她看到了那人的臉,确實矚目,突然覺得有人對他念念不忘也挺合理。
雲蘅果真消失得一點蹤迹也無,一個月很快就到了,她還未來得及出府,錦衣衛就來拿人了。
也就是在那院中,她看到了梨花椅上端坐的那人,陽光下他的臉比黃昏時更加清晰。她一雙眼睛毒辣,又有着過目不忘的本領,一眼便看出了他就是那日鑼鼓巷青牆下的玄衣男子。
她并不知道雲蘅之于他有何重要意義,可她手上并無多的籌碼。那日在昭獄中與他隔桌相談交易,其實有賭的成分在。幸好,她賭赢了。
思緒拉回眼前,趙柔柯擡起一雙帶着戲谑笑意的眼睛瞧他,“想不到這薄情郎竟是周公子。”
周嘯闌聽了這話,長眉一揚,倒也沒有反駁,看向她,她今日和往日大不相同,神色又露出趙柔柯想要揍他的那種玩世不恭來。
“公子我魅力難擋,京城女子無不為我牽腸挂肚。姑娘要是想以身相許,可得排隊遞帖子。”
趙柔柯沒理他,繼續說:“那錦帕如今不在我身上。”她總覺得這事不簡單,便沒有把那帕子随身帶着,而是放在她所住耳房内的床下暗格的中,被一個匣子裝着。
“在何處?”
“現下我還不能告訴你。”
如果告訴他錦帕在何處,他搜着那匣子,怕是要一直住下去了,那匣子裡除了帕子,還有這幾年在倚月樓攢下的所有銀票。
“那可寒了我的心,姑娘那日在诏獄,莫非是在跟我調情?”他語氣調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雲蘅是他五年前埋在倚月樓裡的暗樁之一,是搜集情報的高手。哪家世家野心勃勃,哪位大人結黨營私,幾杯黃湯下肚,酒酣耳熱,溫柔鄉内什麼秘密吐不出。
雲蘅突然失蹤,又未留下音信,其他幾人對此更是一無所知。她做事從來妥當,從不會無故失聯,況且她還有一個藥罐子弟弟要養活。
皇帝榮登大寶時還隻有十六歲,如今年歲長了,便想将大權一點點收回來,他一邊培養自己的勢力,一邊四處尋朝中重臣的把柄。這幾年錦衣衛突然氣勢,就是皇帝為自己培養的第一支勢力。雲蘅突然失蹤,定是查到了什麼關鍵處,這不止關乎她個人,更關乎朝堂時局。
趙柔柯說:“我并非框你。那錦帕我會給你,隻是不是現在。既然和你做了這筆交易,那便不會讓你做虧本的買賣。”
“那錦帕上的樣子我記下來了,隻是現下你這沒有筆墨......”
周嘯闌看她欲言又止,喊了丫鬟進來,“去松風閣,取來筆墨紙硯。”他的聲音沒什麼溫度,仿佛那隻是個平常地方。
丫鬟聽完這話,還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松風閣?自出了那件事後,那院子便再也沒有打開過。
“還不快去?”周嘯闌催促。丫鬟作為下人沒有多問,急匆匆從松風閣方向奔。
她推開院門,院内那攏翠竹像是不知世間盛衰,兀自蔥蔥郁郁。
她開了鎖,推那門環,木門發出嘎吱聲響,松風閣重見天光,這裡是大少爺和二少爺還有小姐曾經的書閣,這間院子曾經盛滿了他們的朗朗讀書聲。
她擡眼望去,曾經滿滿的藏書,一場火之後,隻剩一半。她看向那檀木雲腿細牙桌,桌上是薄薄一層灰。二少爺不喜歡他們往這裡來,周伯會每年會在除夕時來這裡打掃一次。
現如今物是人非,惹人傷感。她收起情緒,從桌上取了筆墨紙硯,便重新落了鎖,趕往正廳。
趙柔柯看着那墨,是上好的松煙墨,曆經多年不腐不化,用水化開後帶着一點瑞腦香。她在桌上鋪陳宣紙,取筆蘸墨。提起袖子在那宣紙揮筆而書,短短時間,一簇蘭花躍然其上,即便隻是墨色,也生動的像是在紙上搖曳。
“現下隻能墨色将就看,如果填色,花色為雪青,其葉為黛綠。”周嘯闌看向那畫,趙柔柯還是謙虛了,寥寥數筆,已是傳神。
那畫和記憶中的某個畫面重合,趙柔柯的聲音說了什麼他已經聽不清,他捏着趙柔柯遞過來的宣紙,指節泛白。
那花,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趙柔柯看着他的手微微發顫,整個人像沉浸在痛苦中。不由得問:“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