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那卷軸不知什麼時候攤開了,她踩踏在那“山水”間,進退兩難,頗為尴尬。
“你還踩!”那女子揪着她的衣襟不放。趙柔柯隻得無辜地将腳收回來,頗為無奈地跟她講道理。
“這位姑娘,剛剛是你撞向我的,真的不是我有意要踩你的畫。”
她将那畫拾起來,是用筆很有靈氣的一副山水圖,隻是如今這畫上多了一道幾寸長的灰印子。
“我不管,你踩了我的畫就得賠。”
趙柔柯将畫塞給她,從錢袋中掏出幾塊碎銀,放在手裡掂了掂,然後遞給她,她是個畫畫的癡人,見了畫就忍不住多了嘴,
“這畫,筆法結構都還算不錯,隻是缺了意境。”
陸心棠看着她手中的碎銀,又聽她口中所言,七竅似要生煙。
她的才名江陵無人不知,沒想到第一次來京師竟有人将她的畫作貶低至此。
“你侮辱誰呢!這畫是我的心血,千金也難抵!”
趙柔柯内心歎了一聲,真是作孽。
“那你當如何?”
周圍的人漸漸聚攏,都來瞧這熱鬧。
“剛剛聽你所言,應是懂畫之人?”
趙柔柯謙虛道:“略懂皮毛。”
“你說此畫缺了意境,那麼你就以此畫的主題再作一幅如何?”
說完她也不着急了,就在那桌前坐下,從她背後的畫箱中掏出紙筆,往前一推,然後掀起衣袖,說了一聲,“請。”
周圍有懂畫的也低聲讨論那副畫是極為難得的佳作,聽得陸心棠心波蕩漾。
陸心棠也并非有意刁難,隻是實在氣不過,她也想看看京師的人到底是沽名釣譽還是真有幾把刷子,值不值得她千裡迢迢背井離鄉來求學。
趙柔柯瞧着那畫,竟是笑了,聲音帶着幾分從容,明眸皓齒,笑語盈盈,竟一時讓周圍人安靜了一瞬。
“何必再做一副?”
說完她竟取過一旁的筆,蘸飽了墨,就着那畫,在那灰印子上添了兩筆。
隻見寥寥幾筆,山水之間,一人立于一葉扁舟之上。
如果說前一副是看山是山的山水寫照,那麼這兩筆一添,頗有中看山歸來,“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的超脫出塵之感。
趙柔柯看了日頭,心裡念着還要去看院子,便擱下筆要走。
“妙啊。”周圍人一片贊歎。
陸心棠遵循傳統畫了多年,從未想過還能有此種畫法。本來看着這人狂妄自大,想要挫一下她的銳氣,沒想到這人有幾分真本事。
如今看着那畫半點芥蒂也無了,滿心滿眼都是遇見他鄉逢知音的喜悅,她微微伏身揖了一禮。
語氣不再如先前的張揚,謙卑了很多,“确實是我才疏學淺了。姑娘寥寥幾筆,果真意境更甚從前。”
“我叫陸心棠,近日打算去無境書院求學,沒想到京師真是高手如雲。還未請教你的名字?”
趙柔柯被她這一揖整的有點懵,這人怎麼和先前的咋呼樣判若兩人,她也回了一揖:“我叫趙柔柯。陸姑娘畫藝也是不拘一格,柔柯今日亦受教了。”
她在口中咀嚼,“好在堂前細柳,應念我,莫翦柔柯。沒想到你的氣韻倒與這詞中不同。我很欣賞。”
二人都是畫癡,趣味相投,愈聊愈盡興,聊到最後陸心棠拉着趙柔柯的袖子不願放,嘴裡一直念叨着自己從前眼界太淺,直言要去小酌一杯,請教一二。
趙柔柯一拍腦袋,差點忘了今日是來看房的,連忙推辭,隻期待日後在書院重逢,切磋畫藝。
八方客酒樓上,兩人将這番熱鬧盡收眼底。
“看來今年無境書院又有兩棵好苗子。”
話說酒樓下,眼看将近午時,趙柔柯才與陸心棠拜别去往牙行。
牙子還是昨日那一位,沒想到在趙柔柯走進牙行内時,那人捧着昨日的契和她付的定金愁眉苦臉。
“姑娘,實在抱歉,那宅子不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