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告示散出去,趙柔柯倒是不着急,每日仍像從前一樣該吃吃該喝喝。胡氏知道此事之後卻憂心忡忡。
“現在京師鬧得沸沸揚揚,如果此事收不了場該如何啊?”
鼓樓畫壁,那都空了多少年了。不是沒人作,是沒人敢作,自虞同玉之後,大甯也就百年前出了個梁子昌。可他受邀去作畫時說了什麼?
他說:天下繪畫之才,我取其一,九州畫師共得其一,餘八分皆聚虞同玉之身,自不敢班門弄斧。
自他拒了這作畫之邀,往後便也沒人再往上作畫。可想而知,她這膽子有多大。畫的好還不算,還得要遠超前人。如若鬧了笑話,京師哪裡還能待的下去。
趙柔柯躺在院中的檀木椅上,正構思着《霸道上官俏下屬》的第二話繪畫内容。
聞言沒放在心上,隻說:
“三姨娘放心,你且等着看吧。”
胡氏還是不放心,她往日在趙府不是沒見過趙柔柯的本事,可現如今這事可不比後宅的争鬥。
她再内心再三思忖,
“我看啊。這京師咱也待不長了。要不我還是寫信給我那鄉下遠親,去那他那避一避。”
趙柔柯看勸也沒用,也就不說了。
三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這日趙柔柯起了個大早,出門便見到練刀回來的周嘯闌,兩人面對面相遇,一想到醉酒那日,她頓覺有點尴尬,剛要繞過他,雁翎刀的刀柄就橫在她腰前。
她看了看刀,又看了看身前之人,不耐開口,“讓一讓。”
周嘯闌卻沒動,語氣淡淡,“你這陣仗鬧得挺大。”
她不置可否,鼻腔中哼出兩個字,“嗯哼。”
周嘯闌看着她滿不在乎的表情,提醒道:
“莫要雷聲大雨點小,最後還得我來收拾爛攤子。”
趙柔柯松了一口氣。
啧。周嘯闌這話終于讓她找到幾分剛見面時兩人相處的味道,他還是怼她比較正常。
這段時間周嘯闌待她比從前親近了些,還時不時送來各種小玩意兒。甚至有時還送來各種顔料,天知道那顔料有多珍貴。
現下聽他這麼說她終于覺得他正常了,一股子勝負欲被他激的在胸中愈發高漲。
“我把話放出去,自然想過該如何收場。大人且等着看吧。”
這無境書院,她不但要進去,她還要堂堂正正,聲勢浩大地進去。
她用手指一點點推回刀柄,笑眯眯道:“借過。”
周嘯闌看着她背影越走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周伯。備馬車。”
“少爺要去哪兒。”
“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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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鼓樓,此時已是辰時,鼓樓前聚滿了人。
很多賣香飲子的,擺食攤的,早早地來到了這裡叫賣。
這畫壁高有五尺三,長有十幾尺,僅用一日是畫不完的。
因此他們早已打好了算盤,這幾日都早早在這裡守着,看如今這陣仗怕是能不少賺。
按照那告示上所說的,應該申時就要來作畫了。可此時已經申時一刻了,怎還不見人來?
“怕不是見人多了,不敢來了吧。”
“誰知道?我還趕了個大早搶個好位置。要不來我得回家睡個回籠覺。”
人群開始躁動,有幾人已經很是不滿。
陽光越來越盛,擠在畫壁前的人背上已經汗濕一片,人群之外,一小販眉間沁出豆大的汗珠,汗珠從他額上滑下,落進眼裡,他揉了揉被刺痛的眼,再次睜開時,便見一人背着畫筒從北邊而來。
“诶來了!”那人喊了一聲,周圍的人随着這一聲喊,看向北邊。
那人着了一身雪青色碧荷紋的春衫,背上背着寶藍色的畫筒,正向着人群款款走來。
“竟然是一女子。”“竟有女子如此大膽?”
一人聽到這話不滿了,“兄台此言差矣,虞同玉不也是女子麼?可誰人能撼動她的地位。”
說話的是個穿着儒衫的女子,那兩人見她眉眼有些厲色,再沒回話。
和那些人一樣,陸心棠也是看到告示前來一觀的。沒想到趙柔柯當日說的妙計竟然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縱使知道她有才情,可是這畫壁可不是普通的畫藝切磋。此時她也隻得為她祈禱,希望這事的收場不要太難看。
人群自發地讓開了一條道,趙柔柯從人群中緩緩走到畫壁前,喚來兩人擡了一方桌案,将準備好的清水還有洗筆一一放在桌上,然後自己才慢條斯理将畫筒打開,取出大小不一的畫材。
做好這一切,她便将兩隻廣袖于背後系牢,露出兩隻胳膊。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着她的第一筆。
趙柔柯閉眼,想起了從前,當年她是經曆過戰争的。
大甯王朝在還未建朝之前,隻是一個薄弱小國,常年遭受他國侵擾,她見過燒殺搶掠,百姓流離失所。
那副《出征圖》,便是當年大甯為了以戰止戰,在戰士出征前畫下的。
《出征圖》最早是他父親所畫,那時是為了振奮士氣,後來她畫在畫壁上時大甯已經建國,那是一場惡戰,戰争停止了,可依然要警醒世人牢記今日來之不易。
再次睜開眼時,趙柔柯開始動手提筆。
從清晨到傍晚,趙柔柯除了吃飯喝水的功夫,剩下的時間都在畫壁前作畫。
一開始還有很多人前來看稀奇,到後來因為并非成品,外行也看不出來什麼門道,便散去了很多人。留下來的人都是懂畫之人。
鼓樓前的漏刻已經接近酉時,人群已經從一開始的裡三層外三層,到如今稀稀拉拉的幾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