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簌簌,卷了一地的梧葉。
謝衡疏半垂着眼,沒敢看那道離去的背影。
腦海中的邪念不斷叫嚣着,那股掠奪的躁動時起時滅,刺激他每一根心弦。
他幼年流落在外,在泥濘裡摸爬滾打長大,自認從來不是個好人。
——若是個好人,哪裡還活的到現在。
隻是他一想起上輩子,倆人最終相對無言,容容望着他,隻剩無盡的厭煩與恨意。
她不喜歡這樣。
謝衡疏無比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管事匆匆跑了過來,來不及擦額上的汗,催促道:“阿衡,快!快去換身衣裳了去府門外,三小姐讓你給她駕車。”
衆人看過來目光紛紛變了。
就在前幾日,衆人還譏諷着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費勁了心思手段,也沒讓三小姐要他。
誰知一轉眼,就在此刻,三小姐竟親自點他過去駕車!
季府門前的迎松巷中,停着一架青色馬車,車前的駿馬正打着響鼻,不時地原地輕踏兩步。
季容早已整理好了裙钗,斜身倚靠在隐囊上,眉心緊緊蹙着。
聽着車窗外有人輕聲喚了句“小姐”,她掀了掀眼皮,略有不虞:“怎麼這樣久?”
府前青磚上,謝衡疏立于車前,溫聲道:“奴的住處有些遠,這才耽擱了。”
季容眼睫翕動,亦是于此時想起來,是她讓這小奴先回去換身衣衫再來。思及此,她輕聲問:“你可會駕車?”
謝衡疏頓了片刻,方道:“會。”
他當然會了。
前世作為侍衛跟在容容身邊,她喜歡到處跑,等回來又累得不願騎馬,他有時就須得充當車夫,也是在那時學會的駕車。
不過多會,車輪辘辘聲響起的時候,車架也随之開始行駛。
季容靠在車壁上,感受不到半絲颠簸。
竟是比她從前的車夫還要穩當!
采露瞥了她一眼,小聲道:“小姐,今日這車好平穩,我一點都不暈了。”
季容知道這丫頭乘車時容易暈眩,故而一點都不喜歡乘車,有時甯願在外邊走路,都不肯上車來。
她一笑:“确實不錯。”
采露又說:“小姐方才,可真是吓死奴婢了。要不是剛才那人,奴婢都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随着采露在旁邊叽叽喳喳,季容腦海中映出那個她不肯要的小奴隸的身影。
她決絕地說着不要他,小奴隸一臉愕然的站在那,他生得一雙很漂亮的眸子,突然半垂下來,掩去了眼底所有的光彩。
季容玩着系帶說:“你回頭去問問,他叫什麼。”
采露脆生生應了。
路途太過平坦,隻剩下車輪有節奏的滾動聲,叫人莫名的安心。随着困意襲來,季容的意識漸漸迷糊,就這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數日過去,她再度入夢。
隻是這一回,少了從前的張皇無措。
那男人請了個郎中過來,問:“真沒有法子了麼?”
郎中輕歎一聲,捋着長髯道:“這麼多年,姑娘的身子都沒有絲毫起色,可見那毒素早就深入肺腑,藥石罔醫了。”
男人沒說話。
郎中遲疑道:“老夫倒是聽說過一味藥,能給姑娘吊着命,隻是……”
“隻是什麼?”
郎中道:“隻是需以血為引。”
男人毫不猶豫應下,讓郎中去準備。
利刃劃破皮肉,鮮血汩汩滴落,濃郁的紅色,灼得人眼前一片刺痛。
“哐當”一聲,車架突然停下,季容也跟着醒轉。
“小姐,已經到太守府了。”外面傳來那青衣小奴的聲音。
季容晃了晃頭,将腦海中的雜念盡數摒開,由侍從扶着下了馬車。
下車前,她視線不經意往旁邊一瞥,卻見那小奴的掌心一片血肉模糊,就連缰繩上都沾染了血。
想來,是剛才勒馬時大力拉扯的擦傷。
太守府的侍從已經等在門口。見着季府的馬車到來,幾個婢女一道上前,圍着季容笑道:“季三小姐可算來了,我們小姐不知念叨了多久!”
季容抿唇一笑,跟着那幾個太守府的婢女往内院走,面上雖然和衆人說笑,心裡想的卻是剛才那個夢。
在夢境的最後一刻,她聽着有人喚男人為殿下。
采露跟在身邊說:“小姐,要不讓他來做車夫罷,奴婢瞧你睡得可香了。”
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