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衆人都在埋頭作詩的檔口,季容起身去外面透氣。
隻是明明站在桂子下,鼻息間卻總是飄來一陣血腥味,少年血肉模糊的手掌不斷出現在腦海。
她招手喚來采露:“你出去附近街市上,買一盒傷藥回來。”
采露吓了一跳:“小姐,你受傷了?!”她不過一會沒見,小姐怎麼會……
正自責着,季容打斷她:“沒受傷,你快去好了。”
采露雖然有些不解,還是依言去了。
季容踩着滿地的枯枝,仰頭看向空中南歸的雁群,明晃晃的光線灼得人眼睛疼。
因為夢境的事,她雖然不喜歡那個小奴,但不想眼睜睜看着他受傷,還無動于衷。
說到底,那奴隸是因替她拉扯驚馬才受的傷。
又在院子裡走了幾圈,臨近午時,天氣逐漸熱起來,季容轉頭道:“暮一,咱們回去吧。”
暮一是季容新選的婢女。她父親曾做過拳師,自小耳濡目染,跟着習得了一些拳腳功夫。
從前是在季家郊外的莊子上做事,被調來府中後,那日選長随,又被季容挑了去。
比起采露,她性子更顯沉悶,聽了季容的話也隻是輕輕點頭:“是,小姐。”
等倆人轉進去,作詩這一節早已結束,并且評好了名次。
季容從前很在意這些,然她如今腦子裡亂糟糟的,提不起半點興趣。
“我剛才還投了你呢。”鐘憐霜朝她歎氣,“但你這回太不争氣了!”
被她譴責的目光看着,季容卻一點兒也不愧疚,理直氣壯道:“不過身外之物而已,你不要挂懷了。”
鐘憐霜哼了一聲,平常也不知道是誰,将這些看得重的很。
這會兒自己沒名次,就改了說法。
就她會瞎說!
不多時,便到了午正,宴席正式開始。
說是賞桂宴,因此,這場宴席的食材大多是桂花。
桂花糕、桂花糖藕、腌桂花、桂花釀湯圓,一口下去,口齒間溢滿了香氣。
别的菜肴則十分普通。
衆人覺得新奇,何況是在太守府中,沒人敢提出異議,也算是賓主盡歡。
席間還有幾位少女自告奮勇,或是彈琴,或是舞劍助興。
用過午膳,鐘憐霜将衆人引到了池邊玩耍。隔着老遠,衆人就瞧見男子們在那邊玩捶丸,一身着釉藍色曳撒的青年正手持杓棒,将一顆贅丸擊入洞中。
動作若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是太守府大公子鐘修言。
許多少女的眼眸陡然亮了一瞬。
一時間,玩捶丸的人多了起來,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姐!”
采露這時跑了過來,将手中的藥膏遞給季容:“奴婢找了幾家藥局,才買着的。”
她早就買好了,方才人多眼雜,不好進花廳遞藥膏,捱到這時候才過來。
“沒事,買着就好。”
季容接過那個小藥瓶,仔細觀察了會,是一個白瓷的小藥瓶。
正要繼續拔開塞子一探究竟,身側響起一道溫潤的聲音:“三姑娘受傷了?”
季容手一抖,藥瓶子差點掉地上去。
她側身看向來人,潋滟的桃花眸眨動幾下:“沒受傷。”眼波流轉間,少女輕嗔道,“褚哥哥,你怎麼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吓我一跳。”
褚越指指她手中的小藥瓶:“那怎麼有這個?”
“哦,這個啊。”藥瓶在季容指尖輕輕轉動,她淺淺一笑,“不是我,是我家中有人受傷,沒什麼大事。”
“是伯父伯母麼?”褚越追問。
季容搖了搖頭:“不是。”她不想跟人過多談論那個奴隸,“好了,你問這個做什麼呀,怎的不去玩捶丸?”
褚越是她的未婚夫。
褚家亦是這臨陽郡的大戶,和季家自然有各種層面的往來。倆人自幼相識,長輩們見倆人年歲相當,便有了結親的想法。
後來褚父去世,季家也沒毀約,而是正式定下了二人的親事。
如今,這褚越同季承年一樣,在白鶴書院讀書。
褚越解釋道:“還未到我,見你來了,我便過來打個招呼。”
季容點點頭:“知道了,你快去吧。”
她一貫是這樣高傲的态度。仿佛一隻孔雀,閑庭漫步在園中。
褚越深邃的眸子被眼睑半遮,繼而笑了笑:“好,那我先過去了。”
一個人在原地呆了片刻,季容朝四周看了幾圈,才發現鐘憐霜不見了,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跑開的。
她沒多想,覺得有些無聊,便也擠進人群中圍觀捶丸。
一腰懸佩劍的青年一杆子揮出去,贅丸咕噜咕噜滾出,最終在離洞口寸許的地方停下,他不禁懊惱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