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康眯了眯眼。
紹甯三年,指的自然是當今與其幾個兄弟奪嫡之事。
當年先帝一怒之下,連殺二子,又斬殺了無數人,令朝野上下震撼。這位能活下來,倒也是本事。
謝康輕輕敲叩着窗沿,沉吟片刻,緩聲道:“好了,暫且不必管這些無關緊要的,那件事,還是盡快先布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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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離開後,季宏深留在了太守府。
他徑直了當道:“我不要别的東西,隻要這些匪徒的命,隻要事情辦妥了,我多些花費也無妨。”
鐘太守沉聲道:“這些山匪在臨陽橫行已久,此番剿匪,不一定能夠順利。”
季宏深是知道的。
隻是這一回,這群人觸碰到的,是他的底線,由不得他不動怒。故而才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這些人的項上人頭。
“此事,還要勞煩你替我繼續瞞着了。”他道。
鐘太守看了他一眼,無奈道:“你心中既然有所顧慮,怕他心裡有想法,幹脆将親事作罷算了。不如,考慮考慮我家的?”
為着季容的名聲着想,季家對外稱被劫走的是外孫沈懷铮,然鐘太守卻是知道内情的。
季宏深不動聲色看他一眼:“考慮什麼?”
“修言哪一點不好了?我看他待阿容也挺溫柔的。”鐘太守道,“何況我們家又不是這迂腐的人,你擔心的事,絕不會發生。”
季宏深輕搖了搖頭,以示拒絕之意:“容容被拙荊慣得無法無天的,得找個能拿捏住的方可。”
鐘太守哼道:“我家老大脾性溫和,你還怕拿不住他麼?”
季宏深沉默一瞬,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遂笑道:“府君家的公子,豈是容容能配得上的。”
鐘太守卻道:“诶,就他那樣,還被你誇得天花亂墜的。”
“罷了罷了,你既然不願意,那就以後再議好了。”
吃了盞茶後,季宏深起身告辭,一路上,他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一家有女百家求,并非壞事。鐘璞方才所說的話,也确實在他的顧慮範圍内。是故,此番就連褚家也不知道,真正被山匪劫走過的,是容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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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苑中的三兩株海棠開了,糜麗的花瓣盛放在枝頭,竟比三春更為耀目。
季容在院子裡賞花,又叫人備了紙筆,照着那幾株海棠畫了起來。
她不太擅長畫畫,塗塗抹抹的,終究每個章法。
“三姨母,這個花叫什麼呀?”沈懷铮在邊上問她。
季容道:“是秋海棠。”她在一張廢紙上寫下了這三個字,讀給他聽。
沈懷铮的年紀,正是好學的時候,便跟着她讀了起來,興奮得咯咯直叫。
院外,聽着裡面的動靜,聽着季容教沈懷铮認字時,柔軟溫和的聲調,他一時間聽愣住了。
從前,從前,容容就是這麼教他的。
現在換了個人。
雙拳緊握又松開,指甲緩緩嵌入肉裡,他卻感覺不到疼痛。
心口處墜墜的疼,連呼吸都瘀滞住了。
等回過神,甜軟的氣息叫他晃了一晃,才發現季容已經站到了他跟前。
“阿衡。”
季容仰着臉喚他。
謝衡疏垂眸看她,問道:“小姐有何吩咐?”
季容将手裡的一卷書遞給他:“這個是我院子裡的小賬冊,你抄錄一份出來。”
謝衡疏應了聲好。
季容随後好奇地看着他,問道:“阿衡,你的字這樣好看,你幼年時,在家中學的嗎?”
謝衡疏搖了搖頭:“不是。奴在家中時,尚且不會寫字。”
“啊!”季容更驚訝了,“你竟然是自學成才?這世上,真的有這樣的人嗎?”
風穿而過,一陣撲簌之聲。
謝衡疏在這陣風中溫和了神情,眸光裡洩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色,似是陷入了一場回憶當中:“是從前,有一個人手把手地教給奴的。”
教他寫自己的名字、教他寫她的名字、教他……
季容不禁說:“那他對你可真好。”她覺得,自己可沒有這樣好呢。
謝衡疏點了點頭:“是啊,她待奴很好,很好很好。”
“那你以後,可也得對他好才行啊。”季容感慨道。
謝衡疏聲音溫和:“會的,一切都會如小姐所願的。”
她想要的一切,他都會雙手奉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