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愈發濃重,林間鴉群突然驚飛。一名士兵握着啃了一半的麥餅,喉間發出 “嗬嗬” 的怪響,豆大的汗珠順着鐵盔縫隙滾落,烏青的嘴唇不受控地抽搐。緊接着,嘔吐聲此起彼伏,打翻的水囊在地上蜿蜒成暗褐色的溪流。
“水... 水...” 倒在地上的士兵抓着陳将軍的靴筒,指甲縫裡滲出黑血。陳将軍瞳孔驟縮,猛地扯開中毒者的衣領 —— 脖頸處浮現出蛛網般的青斑。他腰間佩劍 “嗆啷” 出鞘,劍尖卻在距蘇冰瑤三寸處戛然而止。
蘇冰瑤的裙擺已被嘔吐物濺髒,她死死攥着褪色的帕子,指節泛白如紙。溫桓擋在她身前,劍穗随着急促的呼吸微微顫動:“陳将軍,這其中必有誤會!” 話音未落,又一名士兵抽搐着吐出黑沫,手腳蜷縮成詭異的弧度。
陳将軍臉上青筋暴起,胡須因憤怒而顫抖,蒼老的聲音像是從胸腔裡擠出來的:“不好,中毒了!”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着蘇冰瑤,劍身上倒映着少女計謀得逞的面容:“姑娘好手段!” 尾音未落,他猛地揮劍削向馬車篷布,碎布如雪花紛飛,露出暗格裡半袋未開封的麥餅。
暮色像濃稠的墨汁般鋪天蓋地,将衆人裹進壓抑的氛圍裡。蘇冰瑤猛地甩開水囊,布料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她轉身逼近陳将軍,眼底翻湧着滔天怒意,往日溫婉的面容此刻冷若冰霜。“說吧,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知道我們的行程,還知道我與蘇均那老頭的關系!” 她的聲音尖利,字字如刀,在寂靜的山道上回蕩。
陳将軍踉跄着扶住馬鞍,方才還盛怒的眼神此刻滿是慌亂與無措。他望着滿地痛苦掙紮的士兵,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幾下,染血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玉佩 —— 這是他與那個女人的信物。“蘇姑娘,此事... 此事絕非表面這般簡單。” 他的聲音發顫,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
溫桓劍尖微揚,寒芒直指陳将軍咽喉,周身散發着凜冽的殺意:“建安城刺殺、山道截殺,再到如今投毒嫁禍,種種巧合湊在一起,可不是一句‘不簡單’能敷衍過去的!” 他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陳将軍的一舉一動,不放過任何細微的神情變化。
突然,一名瀕死的士兵突然暴起,枯槁的手如鷹爪般抓向蘇冰瑤。溫桓反應極快,旋身揮劍,寒光閃過,那隻手應聲而落。溫熱的鮮血濺在蘇冰瑤臉上,她卻渾然不覺,俯身揪住士兵衣領,指甲深深掐進對方皮肉:“誰派你們來的?幕後主使究竟是誰?”
士兵咧嘴露出染血的牙齒,發出斷斷續續的怪笑,聲音裡充滿了嘲諷與輕蔑:“你以為... 你以為蘇均那老匹夫... 真的是你的靠山?哈哈哈... 不過是個随時能舍棄的棄子...” 話音未落,他突然劇烈抽搐,七竅流血,癱軟在地沒了氣息。
蘇冰瑤如遭雷擊,呆坐在地,雙眼空洞無神。陳将軍踉跄幾步跪在她面前,老淚縱橫:“蘇姑娘,老奴有罪!半月前有人挾持了我的妻兒,用他們性命要挾我... 說要将你們引入絕境。我... 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他重重磕頭,額頭在石闆上磕出血痕,聲音裡滿是悔恨與絕望。
溫桓劍眉緊皺,收劍入鞘,彎腰将蘇冰瑤扶起,輕聲安慰:“先别慌幕後黑手跑不了。” 他轉頭看向陳将軍,眼神冷冽如冰:“陳将軍,想要将功贖罪,就把知道的一切都吐出來!”
山風裹挾着松針的腥澀,如無數細針般紮在蘇冰瑤汗濕的脖頸。枯葉在她腳下發出脆響,仿佛是命運的喪鐘前奏。她背抵着冰冷的岩石,聽着四周窸窸窣窣的響動,如同置身于一張逐漸收緊的巨網之中。月光被雲層遮蔽,黑暗如潮水般湧來,隻有偶爾掠過的夜枭發出凄厲的啼叫,劃破這令人窒息的寂靜。
蘇冰瑤的心跳聲在胸腔裡震耳欲聾,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喉嚨。她緩緩抽出藏在袖中的匕首,金屬的涼意瞬間傳遍全身,仿佛是在這絕境中唯一的依靠:“顯然這場刺殺是針對我來的吧?那個該死的女人,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是姨娘派你們來的吧?我實在好奇,她是怎麼知道我的行蹤的?”
“蘇姑娘好眼力。” 陳将軍冷笑,刀刃出鞘的清鳴劃破寂靜,“夫人說了,隻要您的命,其他一概不計。” 話音未落,寒光已至眼前。蘇冰瑤側身翻滾,匕首與長劍相撞迸出火星,尖銳的聲響在空曠的山谷中格外刺耳。她的後背重重撞在凸起的山石上,五髒六腑仿佛都要移位,但求生的本能讓她在殺手收劍的瞬間,反手将匕首刺入對方肩窩。溫熱的鮮血濺在臉上,帶着鐵鏽般的腥味。
厮殺聲驚動了沉睡的山獸,遠處傳來鳥獸的嚎叫,為這場血腥的搏鬥增添了幾分恐怖的氛圍。蘇冰瑤忽然笑出聲,血淚混着塵土順着臉頰滑落:“告訴那個毒婦,本小姐的命,沒那麼好拿!”
野獸的低吼裹挾着腥風逼近,蘇冰瑤握緊染血的匕首,膝蓋因長時間緊繃而不住顫抖。陳将軍抹去臉上的血痕,長劍直指她咽喉:“死到臨頭還嘴硬!” 話音未落,破空聲驟響,一支銀箭擦着蘇冰瑤耳畔飛過,精準釘入陳将軍腳邊的岩石。
“誰說她是一個人?你擡眼看看,你的這些騎兵都已成為我的刀下亡魂” 清冷男聲從峭壁上傳來。月光穿透雲層的刹那,蘇冰瑤望見溫桓如蒼鷹般淩空飛下,玄色勁裝獵獵作響,手中長劍泛着幽藍寒芒。他落地時劍鋒橫掃,兩名殺手不及反應,咽喉已綻開血花。
蘇冰瑤眸光明亮,他似乎很少讓他失望,果然是有默契。溫桓旋身擋在她身前,劍刃與陳将軍的長劍相撞,迸出的火星照亮他緊抿的薄唇:“先保命,叙舊稍後。” 他劍招狠辣,專攻下盤,逼得殺手們連連後退。蘇冰瑤趁機躍起,匕首直取左側殺手的肋下要害。兩人在刀光劍影中默契配合。蘇冰瑤佯攻引敵,溫桓則趁勢直取對方命門;溫桓劍招大開大合,蘇冰瑤便繞後突襲,匕首專刺關節要害。
“殺!” 陳将軍暴喝一聲,親自沖向溫桓。兩人纏鬥間,蘇冰瑤瞥見陳将軍腳步虛浮,肩頭還淌着她先前留下的傷口。她繞到側面,找準時機擲出短劍。陳将軍側身閃避,卻露出空門,溫桓趁機一劍刺入他心口。
陳将軍瞪大雙眼,喉間發出嗬嗬聲響。他掙紮着向前撲來,蘇冰瑤再次抽出匕首,與溫桓同時發力 —— 寒光閃過,陳将軍瞪大的雙眼永遠定格在不甘與驚恐中。
血腥味混着山風在空氣中彌漫,陳将軍的屍體倒在血泊中,雙眼圓睜,死不瞑目。遠處野獸的嚎叫漸漸逼近,在黑暗中若隐若現,仿佛是死神在窺探着這場厮殺的殘局。
溫桓撕下衣襟為蘇冰瑤包紮手臂的傷口,動作輕柔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傷口雖不深,但匕首淬了毒,得盡快處理。” 他的聲音沉穩,目光卻時不時警惕地望向四周。蘇冰瑤看着他專注的模樣,心中泛起一絲異樣的溫暖,可眼下的處境卻讓她不得不保持清醒。
殘月懸在天際,如一把鏽蝕的彎刀。溫桓牽着馬車從密林深處駛出,車輪碾過枯葉發出細碎聲響,驚起幾隻夜枭。蘇冰瑤倚在車廂旁,看着他将最後一盞燈籠挂上轅木,昏黃的光暈落在他沾血的側臉,為冷峻的輪廓鍍上一層朦胧。
“上來。” 溫桓掀開青布簾,掌心殘留的溫熱透過蘇冰瑤冰涼的指尖。車廂内鋪着厚實的毛氈,她剛坐穩,車身便随着馬匹的嘶鳴晃動起來。車外傳來馬鞭輕響,夜風裹挾着血腥味從縫隙鑽入,讓她不自覺攥緊裙擺。
馬車在山道上颠簸前行,車轱辘碾過碎石的聲響與馬蹄聲交織。蘇冰瑤透過車簾縫隙望去,遠處的山巒在夜色中化作墨色剪影,而方才厮殺的地方已隐沒在濃稠的黑暗裡。溫桓挺直的脊背擋住了大半月光,卻遮不住他肩頭滲血的繃帶,那是為護她留下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