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廿三的竈糖香飄到鎮東頭時，錢滿倉正對着當鋪後牆的竈王像犯愁。畫像邊沿的漿糊還粘着半片金箔——那是他從柳莺兒供桌上偷揭的，如今卻成了燙手山芋。

"哪有給竈王爺貼金腮紅的..."老掌櫃踮腳去摳畫像，秃腦門突然被掉落的香灰燙了個泡。供桌底下傳來窸窣響動，三隻肥鼠正叼着祭糖往牆洞鑽。錢滿倉抄起算盤要砸，卻瞥見鼠尾纏着紅線——分明是白清風前日作法用的捆妖索。

此刻鎮西魯三錘的工坊裡，牛大壯正舉着鑿子犯怵。屠夫蒲扇似的手掌捏着核桃大的棗木塊，額頭冷汗把絡腮胡打成了绺："非得刻這麼小的竈王爺？"

"鼠年特供。"魯三錘悶頭刨着桃木供案，墨線在青磚上彈出血砂似的痕迹。他腳邊堆着百來個棗木雕，每個竈王像的嘴角都詭異地向下撇——木匠昨夜夢見全鎮糧倉起火，刻刀不自覺就拐了彎。

未時三刻，柳莺兒拎着蜜罐踹開工坊門。金步搖上的雨燕剛沾了糖霜，忽然被牛大壯手裡的刻像驚得振翅欲飛——那竈王竟生着對鼠耳。

"胡鬧！"茶館老闆娘揚手要打，屠夫慌忙舉起刻像遮擋。棗木塊撞上蜜罐，糖漿"嘩啦"澆了滿案。魯三錘的墨鬥突然迸出火星，引燃浸了糖的刨花，火舌瞬間蹿上房梁。

"走水啦！"花四娘的尖叫比更夫的銅鑼還尖利。媒婆抱着鴛鴦譜往井邊跑，繡鞋甩飛一隻都不自知。白清風道袍翻飛着掠過火場，袖中銅錢雨似的釘入火苗，每枚"永和通寶"都精準插進鼠洞。

混亂中錢滿倉抱着賬本往外沖，後襟卻被竈王像勾住。火舌舔過後腦的刹那，老掌櫃的幞頭脫落，露出"黥面鲛"刺青。柳莺兒正巧拎着水桶經過，金步搖上的雨燕突然轉向，在濃煙中發出凄厲鳴叫。

酉時末，灰頭土臉的衆人聚在茶館分食祭糖。牛大壯嚼着粘牙的麥芽糖，忽然指着房梁怪叫："那、那白胡子老頭在啃供果！"衆人擡頭隻見空蕩蕩的橫梁，花四娘甩着焦黑的鴛鴦帕嗤笑："莫不是吓丢了魂..."

話音未落，貨郎張三的擔子突然炸開。上百隻灰鼠銜着祭糖奔逃，每隻尾巴都系着紅繩。白清風劍指抹過眼皮，瞳孔瞬間泛起金芒："好個鼠嫁女！"他甩出朱砂繩縛住領頭鼠，那畜生竟人立着作揖求饒。

子夜時分，更夫王老六的梆子聲帶着哭腔。全鎮糧倉此起彼伏響起啃噬聲，錢滿倉癱坐在當鋪後院，望着見底的米缸直抽抽——鼠群連他藏在腌菜壇裡的私房錢都啃成了碎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