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清風殘魂歎息一聲:"鬼戲班的'戲票'......"
突然,所有白骨齊齊跪地,下颌骨開合,無聲地嘶吼。戲台廢墟的泥土翻湧,一隻青黑的手破土而出,緊接着是第二隻、第三隻......
轉瞬間,數十具腐爛的屍體爬出地面,它們穿着戲服,臉上戴着那些鎏金箱裡的傩面,姿态扭曲如提線木偶。
"正主來了。"白清風殘魂凝實幾分,道袍無風自動,"鬼戲班的'角兒'們......"
為首的"角兒"戴着青面獠牙的傩面,戲服上繡着蟠龍紋,它擡手一指柳莺兒,腐爛的喉嚨裡擠出沙啞戲腔——
"柳——莺——兒——"
"十——五——年——期——滿——"
"該——你——登——台——了——"
柳莺兒瞳孔驟縮,金步搖"铮"地一聲顫鳴。白清風殘魂瞬間擋在她身前,道袖翻卷,朱砂符咒如雨落下:"滾回你的陰間戲台!"
牛大壯怒吼一聲,漕幫刺青徹底離體,化作一條金光蟠龍撲向鬼戲班。魯三錘的魯班尺迸發血光,尺身符文活過來般遊走,将一具具腐屍釘在原地。
花四娘癱坐在地,媒婆髻早已散亂,她哆嗦着從袖中摸出一把紅線,顫抖着念叨:"姻緣線......鎮、鎮邪......"
錢滿倉則縮成一團,藤須已經纏住了他的嘴,老掌櫃隻能發出"嗚嗚"的悶哼,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柳莺兒深吸一口氣,猛地拔下金步搖,青絲如瀑散開。她咬破指尖,将血珠彈向雨燕簪首:"清風,借法!"
簪首東珠裂開,一道刺目金光直射鬼戲班"角兒"的傩面。"咔嚓"一聲,面具碎裂,露出底下腐爛的臉——
竟是白清風生前的模樣!
"......什麼?"柳莺兒呼吸一滞。
白清風殘魂也怔住了。
那"角兒"腐爛的嘴角扯出個笑,戲腔幽幽——
"師——兄——"
"好——久——不——見——"
五更雞鳴時,鬼戲班的腐屍盡數化作黑水滲入地下。
戲台廢墟上,隻餘那口打開的鎏金箱,和滿地碎裂的傩面。
柳莺兒跪坐在地,手中捧着最後一張賣身契——上面寫着"柳莺兒,丙戌年五月初五典當",落款處是白清風的朱砂印。
白清風殘魂飄在她身側,道袍虛影黯淡得幾乎透明:"......原來如此。"
"當年我親手将你典當給鬼戲班,換你一條生路。"
"而我自己......"他苦笑一聲,"卻成了戲班的'角兒'。"
柳莺兒攥緊賣身契,指節發白:"所以這十五年,你一直在......"
"替你唱戲。"白清風殘魂輕聲道,"如今戲唱完了,債......也該還清了。"
晨光穿透雲層,照在廢墟上。白清風的殘魂漸漸消散,最後化作一縷青煙,繞着她的金步搖轉了三圈,随即随風而逝。
錢滿倉癱在不遠處,老掌櫃的藤須已經褪去,隻在臉上留下蛛網般的紅痕。牛大壯扶起花四娘,屠夫的漕幫刺青重新回到背上,隻是龍睛處缺了一筆。
魯三錘沉默地站在廢墟邊緣,木匠手中握着半塊傩面碎片,背面刻着"白清風"三個小字。
柳莺兒緩緩起身,将賣身契收入懷中。金步搖上的雨燕喙尖,不知何時多了一粒翡翠瓜子。
茶館檐下,新燕銜泥飛過,一片柳葉飄落她的肩頭。
葉脈間,凝着霜花小字——
"戲散人未散,因果自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