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墨促狹地笑道:“咱們公子,跟這盧家養女竟還挺有緣分!”
“别養女養女的!”周冶忽而斥道,“這也是你叫得的?”
洗墨奇了:“不對啊,公子!之前明明……您自己也這麼叫的。怎麼之前叫得,現在就叫不得了?”
“我那是……大家都這麼……”周冶歎了口氣,平日裡聽李藝那群人說多了,也不過腦子便說了,不過耳朵便聽了,如今卻覺得實在不該。
他指着洗墨,斥道,“我看你就多餘長了根舌頭!早晚要拔了去!當心說慣了,在外面走了嘴,連我也不好護你。”
“出了這屋子,自不敢說。”洗墨陪笑着,忙轉話題道,“公子,你說,這案子跟那盧家……小姐到底有沒有幹系?”
周冶瞪了他一眼,才正了色,邊琢磨邊道:“依我看,曾懷義之死,應該不是她所為。”
“施了恩,還沒求報,怎麼就要他死?這位小姐不是那種無腦跋扈的,就算提了什麼要求,曾懷義不允,也不會急着滅口。即便要做,也該避避嫌才是。怎麼會讓底下人拿了帖子約上門,明目張膽地滅口?”
“可要說她與那曾懷義毫無幹系,卻也不見得。施恩在前,親來綏陵在後,如果隻是巧合,那你明日出門就能撿……讓個大美人看上了。”
洗墨笑着摸了摸後腦勺,倒還真順着這話頭浮想了起來。
滌硯一聽讨論案情,當即停了筆,認真道:“即便她沒有事先蓄謀,就不能突然發生什麼事,一時激憤殺人?”
周冶搖搖手:“若是那盧家小姐做的,我相信,以她的智計,可以掩蓋得很漂亮,不會讓人輕易查到她頭上。就算查到了,也能把下頭人推出去頂缸就是。可如今,她的人成了頭号嫌犯,反而不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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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園裡,孟珂一番折騰後,越夜越精神了。跟回雪兩人仍窩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突然,屋裡響起輕輕的兩下木頭敲擊聲。
回雪看向窗外,大了點聲,問道:“小姐,你說那周大人能中用嗎,能幫咱們找到樊管事嗎?”
孟珂也輕掃了一眼,笑道:“隻怕不怎麼頂用?我們自己也要好生找才是。這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總不枉他跟我一場!”
縣衙内,洗墨又問:“那……是不是她手下那人,叫樊什麼榮的自己幹的?自知惹了大事,這才連夜逃竄?那高升不是喊着,說他家老爺跟樊仲榮早年就有仇。”
周冶冷笑道:“那高升是什麼人?你與他也打過幾回交道,就看不出幾分?此人的話,不可不信,卻也不能全信。”
說着,他轉頭吩咐侍劍:“明日,你分派幾個人,好好去查查這曾樊二人的過往,還有這樊仲榮與那盧家……小姐的關系始末,全都要細細地捋一遍。”
一時竟還不太改得過來。這洗墨再要常在他耳邊說,隻怕出去也要跟着走嘴了。
聽着外面的響動,回雪壓低了聲音道:“如果不是樊老闆,那又會是誰?”
孟珂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道:“你忘了,我們在湖邊還見到了一個人。”
回雪恍然:“粱夫人?”
周冶也邊想邊道:“比起現住粱宅的這位小姐,還有一位粱家小姐,也要去查查才是。”
發現屍體報案的,正是這位粱家小姐,不,梁夫人的家仆。說是粱夫人湖邊祭奠,失了朱钗,命人連夜去尋;不想竟發現了倒伏在水中、已全無氣息的曾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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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雪聽小姐半晌沒了聲音,轉頭一看,卻并未睡着,瞪着一雙眼睛不知在想什麼。
她家小姐本就是多思多慮的性子,這才常年睡不好覺,再由她想下去,坐到天明也是有的。于是,她連忙打起岔來,讓小姐換些輕松的事來想也是好的。
“對了,小姐,你為何說周大人不是尋常的縣官,還懂你的意思?你們難道認識?”
孟珂搖頭:“不算。隻在人群中,偶然看過那麼一眼。出京前,二哥哥不是帶我去過一次首飾鋪?那日,對面酒樓上一群纨绔在說閑嘴,那周……大人就是其中之一。
沒想到,他竟來了這兒做官,倒不似那群纨绔的作派了。”
“原來如此!難怪看他氣度不凡,原來是京中貴公子。隻不知是哪個周家?”
“哪個周家?”孟珂笑道,“他父親的名号說出來,天下無人不知的那位。”
如此一說,回雪便不覺怪了:“那種高門大戶人家的兒郎,有幾個不纨绔的?要是我,何止纨绔,說不得多狂悖呢。”
“京中纨绔衆多,但誰都沒這位公子纨绔得特别。”孟珂笑着打了個呵欠, “不過,我記得他倒也不是因為這,而是他家上一輩的事。”
見小姐乏了,回雪忙勸道:“閑話是說不完的,小姐乘着困勁兒趕緊睡了,一過了這股勁兒,又不知要點燈熬油到幾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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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珂笑着應了,兩人各自歪着,沒再說話。可孟珂的腦子裡仍走馬燈似地,不住地翻騰着這些天的事。恍惚中,她被什麼人追着,追着追着就追到了崖邊。一群面目模糊的歹人,舉着淌血的大刀,在後面追着趕着,笑着喊着。她一路跑來,腳下卧了一地的屍首,幾番把她絆倒了,又爬起來,繼續跑。
她跑啊跑啊,實在跑不動了,一雙腿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再拖一寸都拖不動了。眼看那大刀就要劈砍上來,她發了狠,深呼吸一口,使勁全身餘力,一把擰在了大腿上。
這一擰,腳一蹬,她便驚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