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也來了!”梁夫人笑着走近了,溫聲道:“我家大人公事繁忙,一時脫不開身,我少不得先來一趟,替他盡盡同僚之誼。再者,尊長過世,我也該來行行晚輩之禮。隻是家中實在事忙,這便要回去了。”
“我就知道,姐姐是有心之人。”孟珂上手去握梁夫人,痛惜道,“曾大人那日才為我姐妹二人引見,不想……這就天人永隔了!果真禍福難料,生死也隻在旦夕之間。”
說着,她微微側臉,擡手假意拭了拭淚,又道,“妹妹與大人不過初見,尚且難過。以姐姐與大人的情誼,更悲痛......”
“妹妹說笑了!”梁夫人忙打斷道,“曾大人這樣的地方耆老,綏陵父老誰不惋惜,你我姐妹二人也不例外。”
孟珂左右看了看,低聲道:“這裡又沒外人,姐姐最是重情之人,哪是外人可比?”
梁夫人臉垮了下來,強笑道:“這内人外人又是什麼糊塗話!姐姐今日來,也是想寬慰寬慰曾家邵夫人。同為後宅婦人,為人妻母,最能感同身受——若是我家大人突然出事,那真真便……天塌地陷了。妹妹去了,也多勸勸她,咱們姐妹改日再叙”
說完,便提步要走。
“等等——”
孟珂道,“妹妹剛才遇到一件奇事,想說與姐姐聽,等不得改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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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她答,孟珂便擡手拔下了那玉钗,意味不明地笑道:“妹妹方才見了曾家二公子。他見了我頭上這钗,攔着我問長問短,可把我吓得不輕。後來才知道,他是這海棠玉钗,把妹妹當成了他未婚妻——那位……霍家小姐。聽說,自大火之後,他始終不願違背婚約,空等了這許多年。實在是可歎又可敬。”
說完,她擡眼看着梁夫人道:“姐姐與曾府素有往來,想必也知道此事?”
梁夫人點頭道:“确有耳聞。”
孟珂看着她的臉色,輕歎道:“那霍家小姐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是何感受?”
梁夫人笑道:“這人死如燈滅,想是并無知覺。”
孟珂一聽笑了:“既是人死如燈滅,姐姐何故不留着熹園自住,又為何要乘夜祭奠亡魂呢?”
梁夫人一時語塞。
孟珂卻也不深究,轉而輕松地笑道:“既有如此重情重義的好兒郎,姐姐必定知道很多好人家的小姐,不如就......替他做一門親,也不枉姐姐與曾家的一場情分?”
梁夫人看着她,頓了半晌,含笑道:“妹妹如此說,莫非是……對那二公子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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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互看了一眼,一起笑出了聲來。
孟珂仿佛聽了再好笑也沒有的話,笑了好半晌,才收了道:“姐姐可真會說笑!妹妹敬重這二公子,卻沒什麼旁的念頭。何況,這二公子的心……可在那霍家小姐身上。”
說完,一雙漾着水光的大眼睛,直直地盯着梁夫人。
梁夫人笑道:“妹妹要是看上了什麼人,姐姐倒可以替你去做這大媒。就隻怕這曾二公子,配不上妹妹如此人才。尤其是這曾家……寒門小戶,無根無基,怎麼也高攀不上盧府的門楣。”
二人這麼同時自說自話,又同時停了。
梁夫人一拍孟珂的手,壓着眉毛,看着她笑道:“姐姐同你玩笑呢。妹妹這樣的人才,别說盧府不答應,就連我都不答應。”
說着,左右看了看,正色道,“好了,咱們在喪禮說笑,讓人看了像什麼!孩子還在馬車裡,姐姐實在耽擱不得了,先走一步。”
梁夫人說完,便快步離去,剛走出幾步,孟珂又叫住了她。
“姐姐!”
梁夫人停了步,卻沒回頭。
“妹妹還有幾句話,要問問姐姐。”孟珂慢慢轉過身來看着她,沉聲笑問,“姐姐覺得,這殺害曾大人的兇手,到底是為着什麼恩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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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夫人回轉身來,笑道:“妹妹果真愛說笑。我一介女流,又是個後宅婦人,哪裡就懂什麼兇案了,又如何能知道兇手怎麼想呢?妹妹既有此問,想必是有些見地的,不妨說一說,也讓姐姐長長見識?”
孟珂笑道:“妹妹哪裡又知道什麼了,不過是聽人說,這殺人者必是熟人。這曾大人乃行伍出身,又在官府負責捕盜羁賊多年,即便遇到三兩個好手,也不會沒有打鬥掙紮,輕易就讓人取了性命。必定是他沒有防備的人,才能輕易得手。”
梁夫人“哦”了一聲頭,滿臉疑惑地道:“姐姐怎麼倒聽說,曾大人喝了不少酒,隻因屍身在水中泡過,酒味才不明顯。但仵作剖屍可驗出來了。
我想着,曾大人這樣德高望重的人,斷不會有人暗害才是。或是喝多了不慎跌入湖中,意外溺亡,又讓潮水沖上了湖濱?這樣的事,鏡月湖邊年年少不得幾起。
縣衙調查此案,也不過是因那高升鬧騰。有人舉告,衙門總要查查,厘清真相,以正視聽。依我看,說不得就是那個奴才沒跟好主子,怕落了罪,這才生事造謠。”
孟珂做出不解的樣子道:“若是跌入湖中溺亡,怎會咳嗆入那麼多泥水草屑?因而,曾大人必定不是死後被沖上岸,而是就溺死在淺灘上。再者說,即便是喝醉了跌入淺水,人咳嗆兩下就會掙紮起來,翻個身就死不了,哪裡就一動不動地淹死了?若說無人加害,純屬意外,姐姐你信嗎?”
“哎呀!别死啊死的!”梁夫人拍了拍胸口,驚恐地道,“咱們女兒家,還是不要說這些吓人的事。姐姐膽子小,可不敢再聽,妹妹也别吓我了。”
說完,一施禮,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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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梁夫人的背影消失,孟珂才轉身而去。
曾府早有下人去邵夫人處通傳,都知道那盧府小姐到了。這半日,在曾大人離奇溺亡之外,被閑話得最多的,便是這位盧府小姐的跋扈了。衆人都笑那周大人數月不理事,好不容易勤快了一回,卻遇上了這位夜叉星。原本說嘴這個懶怠縣令的人,此時竟都有些同情起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