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小龍進寨去了,老邬乘機就要趕周冶。
大概是年紀大了,心軟了,瞧着他跟自己兒子一般大,他生出了些不落忍——可憐起另外一份父母心來。
他最知道,養成一個這樣的兒郎,得費多少心血,又是祖宗如何保佑才能平安長大至此,要是就這麼沒了......家中父母該怎麼肝腸寸斷?他不想平白多造份孽,就當是給自己兒子積德了。
誰想,這個公子哥兒卻聽不懂人話,見他趕,還來了脾氣,往小龍剛才坐的石墩一坐,還偏不走了。
說着,還讓那小書童牽了馬,拴到門邊的馬廄裡去。
兩人正争執着,小龍就帶着個青年出來了,說是當家的聽說來了貴客,請他進去。
周冶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又理了理衣服上并不曾壓出的褶皺,擡手一招,小書童就颠颠兒的一起往裡去了。
老邬看着他們背影,搖了搖頭,繼續烤自己的火去了。
一路進去,周冶跟那小龍和青年攀談着,問打獵方法、所需人手,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一則是套話,一則也是分散注意力,不給他們注意到寨中異常聲響、人影的機會。
他嘴上不停說着,眼睛四處看着,心中還默着寨中的人數和位置:前後門各兩人,地牢口兩人,出來接有一人。
到了落腳的屋子,裡面有兩個人,其中一個看着就是領頭的。
周冶走上去,開口寒暄,轉眼就見窗口露了半個身影,正是侍劍。
侍劍看着他,右手握拳,輕輕捶了捶胸口。
周冶會意,那是“放心,手拿把拽”的意思。
他這一路走來,都沒看到人,其他沒看到的地方,估摸着就是有,也沒幾個。想想也是,這種常人根本不會來的地方,本就不必人多,多了反還惹人注目。
兩頭的估計都對上了,再不動手更待何時?萬一真如小龍吹的,有大隊人馬出去打獵了呢,等着回來再團戰嗎?
于是,他朝侍劍一眨眼,身側的拇指和食指輕輕一撚,做了個無聲的打響指。
下一刻,侍劍便帶着人,翻身跳了進來。
***
寨裡這些守衛都有些身手,但也隻是地痞流氓的水準,幾個稍微好點的,也就是普通江湖人。
侍劍帶的這一行,人雖不多,但都是好手,未費多少功夫便都解決了,将人拎出來,在院子裡跪了一排。數數,十一個。
地面的都解決了,就剩地牢了。
本就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地形,周冶開始就着人去守着入口,預備收拾了地上的,再集中人手去沖。
什麼将英雄救美的亮相時刻留給公子,侍劍是不懂的。他隻想着替公子賣把力氣,當即自請帶人去攻。
“公子,我這就帶人下地牢?”
這裡随便哪個山坳、地洞都能藏人,隻怕另有埋伏,或陡生異變,周冶不敢大意,還得自己坐鎮指揮才穩妥。
“也好。”他點點頭,讓侍劍去了。
可侍劍進去一看,裡面空空如也,連半個人都沒有。
周冶聽了也怪,看向跪地的守衛:“人呢?”
那些守衛一時都沒反應過來,不知道是在跟他們說話,沒人應。
侍劍擡腳就踹了一個:“人呢?”
“什麼人?哦,肉……肉票?地……牢裡。”
“我剛才都搜了,怎麼沒看見?”
老邬從旁插嘴道:“地牢裡有暗門。”
侍劍看了他一眼,随手提溜起一個,擡腳又是一踹:“走,帶路!”
底下隻怕有蹊跷,周冶留了人在外面守着,自己也跟着進去了。
就在這時,外面密林裡,一群人提刀跑着,快速地逼近寨子,包抄而來。
***
這地牢隻高處有幾個通風口,本就不大,還有草木虛掩着,裡面漆黑一團。周冶一行人雖點了燭火,但不過能照見自己身周,人進去,登時不辨東西。
黑倒也罷了,不過警醒着些,預防偷襲。他大少爺的弱項這時顯出來了——他比較受不了的,是從入口處就往外透着的陰濕發黴的味道。越往裡走,經年累月的木頭糟腐的味道就越重,還有各種說不分明的臭味。
那守衛帶着他們,一路走到底,進了最末端,靠牆的一間囚室,一頭就鑽了進去。
這......怎麼還自己關自己了?侍劍怔了怔,正要說話,就見那人走到牆角的幹草叢,扒了扒,站到一旁不動了。
旁邊有人移過燭火一照,果然藏了個半人高的暗門。
侍劍和周冶四目相對,心下都道,難怪隻在外頭放哨,牢裡反而沒人,便是誰溜了進來,也輕易發現不了。
“進!”
侍劍又一踹,讓那人打頭,聽見裡面沒聲響,這才又叫了一個自己人跟進去。
“沒問題,進。”
聽裡面沒異常,侍劍這才跟了進去。周冶在後面看着,心下也有些安慰——這侍劍做事也是越來越有章法了。
他也弓身跟進去,一擡眼,見侍劍正将燭火,往牆角一個人影湊過去。
燭火一照,兩人的眼睛不由都直了。
這被囚的,哪是什麼美人,分明是個大男人!
還是個上了年紀的臭男人——極其寫實的那種臭法。
不待說話,周冶彎了腰,嘔了起來。
***
燈下照美人,成了燈下看臭男人。
周冶本來還能忍一忍,這下簡直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這烏漆嘛黑的地牢裡,那男人的眼睛竟然還被蒙了黑布,看着已經關了好些時日——頭發胡子都膩成一團了,更别說裡面便溺的味道了。
周冶捂住口鼻,強忍着那一股接一股,往上翻騰湧動的難受勁兒,擡眼去瞧,這人好像……有幾分面熟?
在哪裡看過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