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冶卻隻聽見了前半句。
什麼樣的債必讨?大小都算?搶……拔金簪算不上?希望……不算吧。
若她真要算,今日的人情,也可以抵扣......吧?
“公子?”侍劍見他愣在原地,催道。
他嗯了一聲,這才上船去。
***
孟珂又嘔完一陣,無力地睨了樊仲榮一眼。
難怪說,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她今日,什麼都慮到了,偏偏高估自己的身子了。
早知如此,她就該跟周冶一同乘船而去,大家一起熏,一起吐——哪怕把他推進水裡涮一涮呢。
想到周冶,她不由想起臨别之時,問他的那個心中逡巡已久的問題。
“大人到這小小綏陵來,當這‘公子縣令’,到底圖什麼?”
周冶一聽笑了,想了想,道:“我也講個小故事,比你的小多了、簡單多了那種。”
“就有個……閑漢……”
這麼說自己,好像有點不體面,算了,寓言寓言,取其寓意而已。
于是繼續道,“他在外面遊蕩多年,忽一日倦了,不想再漂了,便胡亂圈了塊地,種些菜玩。想動了,便澆澆水、拔拔草,除除蟲、趕趕鳥雀;不想動了,便交給下人打理,隻是……”
“隻是什麼?”
周冶笑笑不答。
隻是,這地裡飛來了一隻百變靈鳥,攪得他地裡塵土飛揚。而他一時間……好像還不想趕它了。
孟珂笑道:“外人看着,公子是懶怠。其實,明眼人知道,公子行的正是那無為而治。地方父母官,能不堆砌自己的政績,而是與民休息,才是真正的當官為民,真正的愛民恤民。”
公子?等等,她怎麼改口叫公子了?
周冶在船中坐着,想起她這番話,才突然反應了過來——她總是言必稱大人,原來竟是……諷刺的意思!芝麻大個官兒,真把自己當根蔥了的意思?
當時怎麼就沒聽出來?周冶一拍大腿,他本該生氣的,可不知為何,卻又有些……高興起來。
侍劍倚坐在船舷上,奇怪地看着公子:“公子,你笑什麼?”
“我在笑嗎?”
侍劍點頭:“你在笑。”
“我……我想通了一些案情,覺得自己實在絕頂聰明......”
侍劍無語地看了他一眼,裝作沒問過話,轉過臉去。
周冶還真的在琢磨幾個關節——雖然沒像口中吹噓的,真想通。
樊仲榮把消息傳去了嘉縣,孟珂也是去嘉縣的那一日,拿了他錢袋,想必那時就謀劃好了今日這一切。可她的消息傳遞處在哪呢?難道是那紙筆鋪,甚至池記古董家具鋪?還是某個根本不起眼的小攤小販?侍劍一路跟着,也未必能瞧出門道。
這梁夫人,到底給了黑石堂多少好處?黑石堂跟那石頭寨、當年的匪盜又有關系嗎?
白水門又是怎麼回事?
這兩個女人,一個能動用黑石堂,一個又有白水門,還真的是......不讓他省心啊!
前方,江流即将彙入大湖,水面驟然寬闊起來,風一起,層雲翻湧,波浪起伏。
***
“樊仲榮不見了,連守衛……也一個都不見了!”
梁夫人聽了回報,怒不可遏,“不中用的東西!那……寨子那麼偏僻,又荒廢已久,便是當地山民也少有人去。怎麼就能讓人找了去,把人全擄走了?”
派去的人一個都沒回來,再着人去看,已經人去寨空,隻剩了一地血迹和打鬥的痕迹。
孫嬷嬷看着她臉色,小心地寬慰道,“劫走了……也無妨,那些人本就什麼都不知道,咱們也就去過一回,出入也都戴着帷帽,料想他們也認不出。”
黑石堂沒有親自動手,而是找了個賭徒出面,花錢雇了一批地痞流氓,就算被發現,也隻是賭徒求财綁票。
“不過,這人……到底是誰救走的?”孫嬷嬷邊想邊道,“那熹園一點動靜都沒有,那個誰一直在湖上。”
聽了這話,梁夫人氣歸氣,心下有點慶幸——不是她就還好。
孫嬷嬷道:“也不是官府的人。那些衙役就沒出城,隻輪班在城内各處巡視。”
說着,她偷看着梁夫人臉色,掩口笑道,“那周大人……躲花船上喝酒去了。想是在曾府被問得煩了,索性就躲了。這麼久交不了差,很是焦頭爛額呢。熹園的人也在添柴火,昨日還去衙門鬧過一回,催着叫找人,後來當衆罵了縣令大人呢。”
梁夫人笑:“交不了差?誰讓他呆呢,膽子還小。牢裡現成有一個了。既然嫌不夠……再送他一個又何妨。”
這時,一個大丫頭過來,看了看周圍,才壓低聲音道:“查過了,是白水門,兩邊這些日子起了些沖突……”
“白水門?”梁夫人氣不打一處來,無言半晌,又道,“真是他們江湖上的事倒也罷了。傳我的話,管好他的人,别再像這次一樣,連個人都看不住。不小心還要帶累我。”
孫嬷嬷問:“那叫他們……再奪回來?”
“不管了。”梁夫人煩躁地一擡手道,“找回來也沒用,就别再引人注意了。此人本來就是燙手山芋,撬不開嘴,留也不是,殺也不是。走便走了吧,任那白水門……是殺是剮。”
就在這時,聽得外面驚呼,“不好了!”
“出事了!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