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錦怡穩了穩心神,輕輕解釋:“第一次見你如此殺人,吓住我了。”
沒錯,她畢竟是個小姑娘,拾風雨心裡懊惱,剛剛隻顧着殺惡人,竟将她給忘了,語氣讨好道:“我今日多殺一人,他們便能少害一人,早知道你害怕,我便不這麼莽撞了,下回一定注意。”
花錦怡勉強笑笑,抹了抹臉上的淚,扶着身邊少年遞來的手站起來,拾風雨根本不知道她的心結是什麼,她對他的防備和懼怕又來自哪裡。倒也無妨,她下定決心甩開他後回浔州,大不了再改名換姓,哪怕是終年帶着面紗過活,銅币也好、鬼面也罷,他再如何都與她無關了。
林中的大火還在燃燒,幸好山下一片空地,無人居住也沒有叢生的樹木,等到山都燒盡,火應該就滅了。
離開釜窯縣,三人在路邊的山神廟裡歇腳。
花錦怡招呼少年在草席上坐好,不願意多看一眼拾風雨,而是專心與少年閑聊,“你是何來曆,我們還要北上去往肅州,恐怕無法帶你一起。”
少年疑惑說道:“怎麼要去肅州,我是京城人士,幾日前從京城出發時,朝廷派了徐老将軍帶兵赴肅州鎮壓紅羽軍,不知道肅州何時就會交戰,此時去太危險了。”
花錦怡說道:“你這幾日被擄也能清楚,如今課稅如虎、官員無德,百姓過的艱難,不少人被逼的投匪,我聽聞紅羽軍所到之處從不燒殺劫掠,深受百姓愛戴,所以想去看看。”
少年臉色微變,說道:“實不相瞞,我名叫房子厚,是京城校書郎房海平的庶子,姨娘新喪,嫡母看我實在傷懷,便準我到釜窯縣舅舅家中小住散心,沒想到舅舅已經搬走,還沒等我打聽到他搬往何處,便被山匪劫上山,将我綁了整整三日。”
房子厚又說:“這三日我眼見山匪行惡,耳聽縣令狼狽為奸,心中的确大受震撼,但我私以為,再重的課稅、再難的謀生,都比不過戰火殘酷,頃刻便可摧毀千萬個家庭,若是二位俠士是要去投奔造反,那咱們就此别過吧。”
少年才不過十六七,但卻字字有力,被囚禁幾日後青白的小臉絲毫不顯懼色。
花錦怡對這等心堅志高的人一向很敬佩,也不反駁,隻想着讓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獨自回京,恐怕還沒走多遠就又要遇險。
拾風雨卻開口道:“你自小長在京城官家,自然不懂百姓之苦,他們若不是實在過不下去,又怎麼會離開家做反賊?”
房子厚呵呵笑了幾聲,反問道:“反賊難道比整日學了治國之道的皇家子嗣更懂如何治國嗎?造反成功了又怎麼樣,若沒有雄才大略,也不過是徒增幾年的戰火罷了。”
許是見過拾風雨在山上屠殺的樣子,房子厚還是很怕他,看他冷着臉一言不發,房子厚緩和語氣說道:“我反倒覺得是地方官員不作為才是問題所在,就像釜窯縣的縣令,欺上瞞下,搞得釜窯烏煙瘴氣。據我所知,如今各縣縣令隻需每月上報一份政務文書,上峰從不視察,他們的俸祿又低,容易被财富誘惑。”
的确如此,花錦怡想,但還有很多官員是被京中各方勢力所驅使,就像雙印通縣令一樣,他并不為财,隻為了得到皇親國戚的青睐,在仕途上更上一層樓。
拾風雨看他們兩人相談甚歡,花錦怡更是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心裡本來就不舒服,一聽房子厚說的話,嗤笑一聲說道:“我也在京中為貴人做事多年,他們為了權勢無所不用其極,談什麼治國之才?”
房子厚年紀尚小,父親不過是個小官,對皇室究竟如何其實并不了解,拾風雨幾句話把他嗆得不敢說話,隻好挨着花錦怡坐下,小心問道:“姐姐,按理說我不該耽誤你們的行程,但我家仆已死,要我自己回京城恐怕寸步難行,若是你們不急,可否送我一段?”
少年清澈的眼睛可憐兮兮地看着她,小臉清瘦端正,也怪不得被那群山匪盯上。
花錦怡還是第一次被年紀小的弟弟依賴,于是笑着應道:“那是自然,要我将你丢下,我心難安,但我隻能送你到勃州,到時候給你買匹馬,剩下的路你便自己走吧。”
房子厚驚喜不已,勃州離京城不遠,治安也好,他馬不停蹄應該一天便可到達京城。
拾風雨聽着她三言兩語就改變了行程,絲毫不與他商量,隻覺得心裡更酸,忍不住嘟囔道:“錦怡,姜伯還在肅州等着呢。”
花錦怡笑着商量道:“不如你先行到肅州去尋姜伯,等我從勃州趕過去再和你們彙合?”
拾風雨當然不能同意,他又不認識姜恭,要去找姜恭還不是因為想和花錦怡在一起,隻好悻然挨着她坐下,歎了口氣,皺着眉捂了捂胸口。
換成以前,花錦怡必然過來關心詢問,害怕他恢複的不好。今日卻一反常态,花錦怡隻側過頭看了看他,便又轉去和房子厚說話。
拾風雨隻覺得好像吃了一口青果,酸澀之感從胸腔蔓延開,悶着口氣喘不上來,他不明白,不過是殺了些壞人,錦怡怎麼怕成這樣,難道之前經曆的種種都不算數了嗎?
他轉念又想,花錦怡不是這種人,肯定是房子厚裝可憐,誘得她心生憐憫。這個小白臉!比他矮了一個頭,柔柔弱弱的,也不知道錦怡喜歡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