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呂殊堯怔怔然,仰臉,雨水成珠從他羽睫上滾落,忽而像是少年人不可告人的眼淚。
“蘇澈月,下雨了。”方才還清亮的聲音蓦地聽起來有些悲傷。
蘇澈月道:“修仙之人,春夏秋冬不怠,風雨雷電不懼。”
“可是我怕。”呂殊堯喃喃脫口,他伸手環抱住自己,臉近乎埋進膝彎,“我很怕雨。”
這場雨下完,蛋撻就沒有了,奧特曼沒有了,眷眷沒有了,爸爸媽媽也沒有了。
如果是在自己的世界,他從不會跟旁人提起這些。下雨了就自己一個人跑到陰影裡躲雨,沒什麼非要說出口的情緒。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來了一個陌生世界,就像上網遇見網友一樣,沒人認識他,沒人知道他到底是誰,那麼他就可以偶爾洩露一下壓抑已久的秘密。
蘇澈月靜靜看他片刻,歎了口氣,很輕,輕得像不存在。他推動輪椅,靠近這個不知為何好像快要被雨打碎的男人。
呂殊堯真的和以前不一樣了。他不再是那個表面不愛說話内心卻很深沉堅硬的少年,相反,他變成了一個看起來沒心沒肺,什麼都無所謂的大人。
但是有時候他又會表現的比三歲孩童還要脆弱無助。
“嗯。”蘇澈月應着,擡手使出一點靈力,在呂殊堯頭上劃了一道彩虹屏罩。
雨刹然停歇。
呂殊堯臉上還濕漉漉的,頭頂上方已然沒有千鈞萬劍直直墜下的沉重感。他又怔怔擡頭,入眼是淡色五彩,紅、橙、黃、綠、青、藍、紫。
蘇澈月沒什麼表情的臉映在彩虹之外,虛虛柔柔,美輪美奂,朦胧易碎。
因為動了點靈力,唇色泛白,讓他殷色唇線起伏輪廓愈加明顯。
而在蘇澈月看來,呂殊堯被水沾洗過的五官更加深邃,眉弓高挺,擡起臉時内眼角微勾,好看得驚人。
一道驚雷自天斬落,與此同時。
「恭喜訪客,男主蘇澈月恨意值下降200,當前恨意值1200。繼續努力吧!」
呂殊堯神差鬼遣地想到小時候學過的一句肉麻詩詞。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
雨後枯枝氣味清苦,從客棧□□隐隐幽幽飄散進客房中。
呂殊堯給床上的蘇澈月擦幹頭發,臨走時道:“自己一個人睡真的可以?”
蘇澈月睨他。
“行,我不問。”呂殊堯把早帶出來的風鈴重新挂在他床頭:“有事叫我,我就在隔壁。”
他回到房間,躺在床上,一時沒有睡意。
恨意值還有1200,蘇澈月雖然嘴上還老是揚言要打要殺,但能明顯感覺到,他和蘇澈月的關系沒有以前這麼緊張了。
這當然是好事,隻是不知道距離蘇澈月恢複還有多久。狸貓這個副本就是書中沒見過的,接下來不知道還有什麼九九八十一難等着他們……
“西式疼?”
「系統已上線,訪客有何事要問?」
“蘇澈月什麼時候能遇見女主?”
「稍等,系統統計中……嗯,經複核,男主角還需要曆經99個惡念副本才能進入主線。」
“???什麼鬼,有這麼多嗎??”真比九九八十一難還要多了!他這張烏鴉嘴!
「有的。一方面是因為訪客看書時跳了太多章,錯過了很多重要劇情。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小說本身就有詳有略,而真正的世界觀卻不能如此,需要事無巨細地經曆。」
……你确定我跳過的那能叫重要劇情?真的不是作者為了水字數寫的?
全都是重點,那就是沒有重點!
當一件事,你算算踮踮腳就能夠得着做得完,那麼你會精神振奮撸起袖子加油幹。
而當你發現這件事的結果遙不可及,上吊都摸不到邊,那麼你就會越來越拖延。
比如現在,呂殊堯就是這樣想的——事已至此,明天再說,先睡覺吧!
次日醒過來,天光大亮,呂殊堯下樓弄了點吃的,去敲隔壁的門。
無人應他。
“那我進去了。”不知道二公子又在鑽研什麼移魂結還是移情結,他直接推門而入。
發現蘇澈月就這麼無聲坐着,什麼也沒有幹。
他烏發垂下來,側臉埋在暗影裡,看不清神情。枕頭被褥全被扯開,一層薄薄單衣被攥的發皺。
“怎麼了?”呂殊堯察覺不對,靠近觸碰時卻被一把推開。
“走開。”
呂殊堯凝目:“二公子。”
“蘇澈月。”
“我是呂殊堯。吃飯了。”
蘇澈月胡亂抓了一把,抓到一隻粥碗,毫不猶豫擲出去。
當啷一聲,碗砸碎在床尾,碎片飛濺到床上,被呂殊堯快手截住,攥在手心。
“蘇澈月,又要自殘嗎?”
“你是喜歡毀壞血肉的舒爽,還是喜歡血溢出來的腥味?”
他攤開帶了血的手掌,伸到蘇澈月唇齒邊,又拾起蘇澈月指尖,帶他緩慢摩挲自己手心。
一點一點,常年習劍帶繭的指腹微硬,劃過已經綻開的皮肉,熱癢刺痛。
呂殊堯閉了閉眼,開口聲線微澀。
“這樣能滿足你嗎?嗯?”
蘇澈月蓦地縮了手。
許久之後,他才偏過臉,深棕色的眼眸空虛無助。
他說:“呂殊堯,我又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