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真還在那躺着，他用一隻手捂住了眼睛，聽他說完吸了一口氣，他坐起身，從自己身側抽了幾張紙，擤了擤鼻涕，擦了擦臉，又用紙壓在眼睛上幾秒鐘，用一種很低很悶的聲音問：“說完了？”

“嗯。”陳蔺又抽了幾張紙。

“挺能說啊。”

“……”

“這麼能說怎麼跟我一起就那幾句是嗎哦？”

“我可以改。”

“是嗎？”

“嗯。”

“那你喊聲爸爸。”

“爸爸。”

嚴真往他背上狠揍了一拳。

陳蔺晃了一下，換了一個語氣又喊了一聲“爸爸。”

嚴真起身站在床上狠狠踹了陳蔺兩腳，陳蔺斜躺着，仰着頭又喊了一聲“爸爸。”

嚴真把台燈打開，抽了幾張紙扔給陳蔺，又抽了幾張擦了擦自己的臉，“你跟誰學的？”

“……”

嚴真又踢了陳蔺兩下，“問你呢，跟誰學的？”

“……”

嚴真把陳蔺提起來，摁在牆上，拍着陳蔺的臉問：“我是不是真給你臉了？”

陳蔺半睜着紅腫的眼睛，頭歪到一旁，松松垮垮地站着，并沒有什麼反應。

嚴真把抓着陳蔺肩膀的手松開，退後了幾步，又抽了幾張紙，擦了擦臉，壓着眼睛做了幾次深呼吸，又叉着腰對着陳蔺說：“你可太厲害了陳蔺，我他媽的不說就是不想說，你逼我幹什麼？你就那麼想知道？你有病吧？你裝的這麼好怎麼就不能裝作不知道？”

“我想知道。”陳蔺站直了身子，低着頭說。

“是嗎？”嚴真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那我告訴你。”嚴真跳下床，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說：

“我害怕，陳蔺，我害怕，我太害怕了。”他又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我怕得要死，怕得要瘋了。”他又用手指壓住眼睛。

陳蔺拿着抽紙盒走到嚴真跟前，跪下來把他的手拉開，吻了吻嚴真的眼睛，又坐在地上低低“嗯”了一聲。

“你他媽是真能裝。”嚴真瞪了陳蔺一眼。

“你怕什麼？”陳蔺看着嚴真的眼睛問。

“我膽子小，什麼都怕。”

“你是怕我不跟你嗎？”陳蔺又問。

“這個我不怕，你都愛慘我了，怎麼可能不跟我。”

“是嗎？”

“是啊大鲨臂，你問完了嗎？再不睡天都——”

“我怕。”陳蔺低着頭，“我怕你嫌我笨，怕你不跟我。”他說。

“就你還笨？你他媽的可是個主系統，全宇宙的人加起來跟你鬥都比不過你這個鲨臂。”

“……”

“……我怎麼可能不跟你！”嚴真踢了陳蔺一腳。

“那我怎麼可能不跟你？”陳蔺擡着頭盯着嚴真的眼睛問他。

“我哪說你不跟我了？你瘋了吧！”

陳蔺跪起來吻了吻嚴真的額頭，又跟他額頭抵着額頭，“别裝了。”

嚴真打了陳蔺一拳，“你媽的陳蔺，我今晚上還能睡上覺嗎？”

“你有什麼好怕的？”陳蔺問他。

“我怕什麼了！”

“你怕我不跟你。”陳蔺又坐了回去。

“我哪有！”

“你有。”

“你真是瘋了。”

“有什麼好怕的？”陳蔺又問他。

“滾蛋！”嚴真又踢了陳蔺一腳。

“你有什麼好怕的？你怕我嫌棄你曾經跟數不清的女人睡過？怕我記恨你曾經對不起我？怕我嫌棄你愛喝酒講髒話總打我？怕我嫌棄你太懶太悶太無聊？怕我覺得你可有可無不再重要？還是怕我來去自如比你更掌握着主動權？”

“……說完了嗎？該睡了吧？”

陳蔺站起來把卧室的大燈打開，突然明亮的光線都刺痛了兩人哭腫的眼，陳蔺在嚴真面前把自己的衣服脫光，從客廳拿了一提啤酒回來，他當着嚴真的面大口喝光了一瓶，又開了幾瓶酒把自己全身各處來回澆了幾遍，他把手裡的空瓶子重重扔到一邊，開了瓶新的喝了一大口，又喝了一口含着，他捏住坐在椅子上已經完全愣住的嚴真的後頸，嘴對嘴把這口酒渡給了他。

渡完這口酒陳蔺就退開跪坐在了嚴真的腳邊，他睜着黑亮的眸子和嚴真對視，又拉過嚴真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他張開口想說話卻覺得喉嚨有些硬，就先努力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做完後他竭力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些說：

“嚴真，我是你的，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管你做什麼，不管你怎麼樣，我都是你的，我會一直跟着你，永遠跟着你，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愛死了你，我愛慘了你。”

這些話成功讓嚴真從一種長久的蟄伏狀态中蘇醒，他發了瘋似的親吻着陳蔺，陳蔺一邊迎合一邊幫嚴真脫光了衣服，他們從地上吻到床上。在陳蔺以為身上的嚴真要開始上他時，嚴真卻坐在他的身體上讓自己上了他，陳蔺從來都不知道他和嚴真還能做得這麼激烈，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嚴真這麼瘋的模樣，嚴真的眼睛裡好似有着深不見底的漩渦，陳蔺沒有被嚴真瘋狂到好像要把他一口一口吞進肚子裡的神情吓到，也沒有因為嚴真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兇猛的動作掉一滴淚，他覺得自己比嚴真還要興奮，還要瘋狂。

嚴真總說陳蔺愛慘了他，卻沒有對陳蔺正經說過一次愛，但陳蔺現在突然明白，早在陳蔺自己都不懂什麼是愛的時候，嚴真就已經完全丢棄了自我，發了瘋的愛慘了他。

嚴真從來都不是一個溫柔和順的人，他自私專橫，陰險毒辣，可以為了一己私欲抛棄一切仁義道德，他目中無人，嚣張跋扈，可以為了達到目的利用一切人物法則。

陳蔺終于明白，從深情部的第一個世界起，從他和嚴真第一次見面時，嚴真就已經無比确定他就是003，因為那杯千仙醉，根本就沒有灌醉嚴真，他清醒着，等着他的實體出現，以一個吻為餌，釣出了“陳蔺”，陳蔺不懂得自己對嚴真的感情是愛，嚴真就一步步逼着陳蔺，逼到今天，讓陳蔺這個連人都不是的系統，對他說了愛。

不是陳蔺這個系統任性，不是他想一出是一出，是他早就踏進了嚴真給他設下的圈套，他要走的每一步，都經過了嚴真的深思熟慮，從來都不是陳蔺虐渣，而是嚴真蓄謀已久，精打細算，對着陳蔺展開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攻心戰。

陳蔺知道，嚴真最初所圖，絕非愛情，他看中的是自己的身份，自己的權利，但他也知道，嚴真就算是以身入局，機關算盡，也還是丢盔棄甲，一敗塗地，因為嚴真攻心射箭，最先射中的，是他自己的心，他把他的陰謀詭計、所貪所圖都全數推翻，他愛慘了他，暗自親手把一場充滿陰險算計的攻心謀利戰，改造成了一場處心積慮的攻心求愛戰。

嚴真不是良善之人，他隻是愛慘了陳蔺，做了一層又一層僞裝，設了一次又一次陷阱，讓他們這對宿主和系統，渣男和白癡，走到了今天。

陳蔺終于明白了自己為什麼會喜歡上嚴真。

嚴真是個瘋子，非常危險的瘋子，而他陳蔺，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