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有面子了，這就是拉回祖墳風光大葬。

李許動作飛快，趁所有人沒注意，擠到老頭面前，擡手就給了他一嘴巴。她是憑着一股勁兒上去打的，但是幸虧李元中比李許身體素質強多了，他直接躲過了不肖子孫的襲擊，擡腿要踹，不然真沒辦法收場了。

李許的情商也就剛好夠她幹出一件事立馬後悔的程度，李宏科的身體已經先于頭腦回擊李許，她沒見過她爸這樣的眼神，李該替她挨了一下，很紮實的一耳光，李該直接啐出來一口血的程度，挂着半行鼻血。

這個院子裡随着這口血沫活了過來，第一句話是李宏科說的：“哪來的王八蛋滾到哪裡去，我沒有你這個女兒。”他是你的爸爸，我是你的女兒，院子裡躺的是你的妻子，我的媽媽。

李宏科的家卻隻有做兒子的半截。

程莉莉這邊的親戚湧過來把李宏科的一家子劈在一邊，要的是面子和說法。

“你爹娘不心疼沒有兒媳婦，也要心疼兒子沒有老婆，孫子沒有媽了吧，嫁到你李家三十年，停在過道裡沒有靈堂，老兩口在屋裡躺着看電視讓滾回去？”

這邊的意思是“娘家能就讓娘家拉走，到我李家就得聽我李家的，婆婆還在呢輪不到兒媳婦當家，你們鬧事這是活該。”

李許被沖昏了頭腦，直接發大瘋，太有意思了，兩個村擱了沒有十裡路，風俗習慣大不同，她直接掀翻了一張八仙桌，桌子上擺了一大堆盤子碗，一看就是一大家吃剩的折籮，拿罩網蓋着，稀裡嘩啦流了一地。

既然不讓用院子也沒有供桌，那就都不要用了。

矛盾被放大以後，院子裡那些裝看不見的李家人反而前仆後繼指責李許不懂孝道不是個東西，李許在喪屍城是見過這麼多吃人的嘴的，沒想到辦喪事也這麼熱鬧。

她管這些呢，掄起自己的哭喪棒轉着圈地揮，見縫插針往李宏科和李元中那裡擠，要是掄到一下就算沒白來。

馬上就有桌子了，這八仙桌擡起來先把棺材前頭的遺像擱上了，遺像下頭的玻璃闆還能看到幾個腳印，上面亮亮的，程莉莉還咧着張嘴在笑，那些沒有的供果香爐也都放得下了，還是按順序盤子碟子歸置好的。

甚至廚房竈上也端出來一碗臊子面，這面是很好吃的，小小一碗灑了各色東西，黃的蛋黃白的蛋清切成片，綠的韭葉紅的胡蘿蔔切成丁，黑的木耳金的黃花切成粒，是一小口空心面汆熟了，在瘦的肥的豬肉攬的臊子用陳醋辣油嗆的湯裡一過，香噴噴端出來。

流水席上常吃這個，一般隻喝第一碗的湯，剩下的一筷子撈完回竈上，這口水面用越煮越入味，越來越惡心，後來火了講衛生了，改叫一口香了，不會鍋了，一碟子就是12碗，一桌席面經常能上個十來碟。

碗擱在牌位前頭，橫着擱了兩支香，這是當筷子用的。先在院子外頭用勺子?了勺湯，這是敬土地爺，上告土地魂歸來兮；再到廚房門角灑了一勺，敬竈王娘娘，竈上做飯的回來了；最後在院當中一澆，保家仙引路開門。

這活是有人引着李許幹的，兄妹倆再噗通往牌位前頭一跪，李該上了三支香，畢恭畢敬磕頭，“媽，吃飯了。”這就供上了，程莉莉這才吃上第一頓飯。

最後這飯也是有人吃的，李該，算程莉莉保佑他的。以後一天三頓都要這麼敬，兒女是都得幹的，福根卻隻給兒子享。

都看着，原來兩家都知道流程，這套組合拳打完，還沒完，還在掰扯怎麼不給程莉莉擱在正屋裡，李許已經看出來了，兩家現在都要争一口氣，較這個勁。

李許将沒有家教不懂孝道不是個東西貫徹到底，“我媽嫁給你這麼多年扔在過道裡你做得出來？”李宏科那邊接着打出孝道組合拳，沒有兒女教訓老子的。

天開始下小雨，順着過道潲進棺材的頭，李該也看出來了，李許說話屁用沒有，他接上話了：“我媽擱在哪裡怎麼埋既然是兒子辦，那就我說了算，各位叔叔伯伯哥哥給我媽挪屋裡吧。”

李元中不願意，這是克他，要咒他死，老人沒從正屋裡出殡呢她先出了是什麼意思，李許張嘴：“你要着急你就”，李該一巴掌蓋在李許嘴上，可别再說了。

程莉莉家裡的親戚馬上跳起來，哪有這麼個說話純放屁，程莉莉是罪人嗎明媒正娶的擡不進正屋裡？

李該明白了，純不讓他媽上門，就非要擡，沒人動他自己搬，他骷髅兵一樣哪裡搬得動，不管。頂着半嘴巴的血給頭頂茅草瓜皮帽一摘，蓋在程莉莉遺像上，旁若無人就推，咔嚓嚓伴着那隻院當中吊着的半死不活的雞聲，雨和悶雷在他臉上照出陰影，上半張臉看不清，隻有塌了一截的頭發，分不清是汗還是雨。

隻能看見下半截，是血，淌着的是淚，後頭綴着個羸弱程度半斤八兩的李許，一截紅繩已經拖到了地上，帽衫蓋住了她全部的表情，隻剩一道白影子推着棺材的後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