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案讨論的最終結果——當然是正義的一方獲勝了。我原本以為何軍不會對這件事善罷甘休,說不定還要借着“抄襲”的由頭倒打一耙,還為此很是擔心了幾天;但事實是,自從周棠宣布三組的方案被采納之後,何軍就沒再提起過資料洩露之類的話題。
回過頭想想,或許就像IM有人想要搞垮周棠、卻又隻敢躲在中興背後做手腳一樣,何軍本人也遠沒有要為了IM的内鬥而犧牲自我的覺悟。兩個各懷鬼胎又無法彼此信任的人,狼狽為奸地謀劃了這麼一出戲,又在眼見風向不對的時候立刻瓦解聯盟……倒也正是那群自诩理智的“聰明人”們會做的事。
當然,也并不是所有的事都沒有變化——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之後,我的自學能力給了周棠什麼不切實際的期待,他開始毫不掩飾将三組視為自己黨羽的派頭。其中最首當其沖的一點就是:他開始時不時把我叫到辦公室裡進行随堂小測。
用周棠的話來說,就是我先前在大學和中興裡都浪費了太多時間,現在必須得加倍用功才能補上……我是不太明白他準備把我往什麼方向培養,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每次好不容易從周棠辦公室出來之後,全組人看我的眼神都會充滿了敬意。
“咳咳……這位同學,能談談這次考試的作文題是什麼嗎?”
又一次從辦公室死裡逃生後,薇薇安湊到我面前,一手虛捏成話筒的形狀,清了清嗓子,像是什麼蹲守在考場門口等着采訪高考首尾交卷考生的女記者。
“題目是——論如何調整銷售思路應對美聯儲加息政策影響下對農産品市場價格産生的沖擊。”
我念經似的說完這一長串,果不其然看見組員們一張張寫滿了劫後餘生的臉。
“那結論呢?”薇薇安追問。
“結論就是,我的大腦在此次長達三十分鐘的談話裡遭遇了永久損傷,程度應該不亞于五次以上的定向爆破。”
再這麼鍛煉下去,我的業務水平倒不好說,臨場發揮、胡說八道的能力應該是要有質的飛躍了。
“薇薇安,你現在趕快考我兩道九九乘法表,讓我看看自己現在智力還正常嗎。”
薇薇安眨眨眼,伸出三根手指:“這是幾?”
“……三。”
“錯啦,是一。”薇薇安飛速收回食指旁邊的兩根指頭。“好了,徹底沒救了,回家等着吧。”
“……謝謝醫生。”
跟薇薇安插科打诨完,我例行從網上找了段小動物痛毆邪惡boss的動畫發給周棠。就像他每次拉着我談什麼彙率政策的時候,總打着“最近看了覺得很有意思,跟你分享下”的幌子一樣,我最近開始熱衷于給他發一些暴力小動物的段子作為回敬。
洩露我們資料的内鬼依舊沒有抓到。因為不希望這件事被大肆宣揚出去,所以就連暗中調查也很難展開。不過也不知道是福是禍,因為多了這麼一出,制定裁員名單的時候倒是給我減輕了不少心理壓力。我還是不喜歡看人抱着箱子收拾東西、離開公司的樣子,但行動卻開始毫不猶豫地朝着理智的一方偏斜——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周棠傳染了,又或者,這隻是每一個普通職員轉變成管理者所必須經曆的陣痛。
唯一值得開心的是,趙佑居然在這次裁員裡幸存下來。何軍居然舍得裁掉自己的人,也要保住一個“外人”——這可是絕無僅有的事。
我知道趙佑大概在其中做了不少努力。再或者,最近一組有什麼沒眼色的人更厲害地得罪了何軍……但我不想主動去問趙佑其中的内情。何軍不是那麼好心的人,不管他留下趙佑是出于什麼目的,其中的過程一定都不怎麼令人愉快。
至少,我不希望趙佑因為顧忌和我的關系,而勉強自己說出什麼不開心的回憶。
策劃案在等待IM排期上會的同時,我開始着手聯系一些老客戶,尤其是那些長期合作過的、打款比較快的企業。要是能把百分之二十的定金直接記做今年年報的純收益就好了——
就這麼越想越不靠譜的時候,周棠突然通知我,下午要陪他一起出席某場論壇峰會。美其名曰是“突然想起那家酒店的點心不錯,想叫你一塊兒過去嘗嘗”。
正裝都是現成的。我從入職起就養成良好習慣,西服一定要在公司和家裡一式兩份;可偏偏這件衣服不見天日的時候太久,我又一向散漫,臨到用的時候,無論襯衫還是外套都皺得不怎麼能見人。
“……所以,這就是你穿着一件濕衣服跑過來見我的原因?”
像是為了驗證之前說不放心我着裝品味的戲言,周棠相當挑剔地對我自上而下打量了一番。
“這不是濕衣服,就是之前沒疊好、不小心多壓了幾個褶……我噴了點水,等它幹了就平了。”
順帶一提,噴瓶還是薇薇安友情提供的。
“襯衫都濕透了……我是說物理意義的‘透’,”周棠的語氣聽起來總覺得莫名有幾分咬牙切齒:“你就準備穿着那種衣服在人前晃來晃去?”
“什麼叫那種衣服……不是還有外套嗎,扣子系好看不見的。再說了,酒店大堂裡暖風開得足,要不了多久就幹了。”
“我是怕你人還沒到酒店,先把自己在停車場裡風幹了。”
周棠哼了一聲,不知道從哪兒又變出一套西服:“這套是我備用的,洗過了,碼數應該差不多——你就感謝我平時有防患于未然的習慣吧。”
“……”
我從他手中接過那套衣服:深咖啡的西服搭配米色襯衫,衣服入手的觸感很柔軟,不知道是什麼面料。
周棠沒給我留下拒絕的空間,隻草草扔下一句“你在這裡換,好了叫我”就去外面等了。說實話,在周棠辦公室換衣服是一件很破恥度的事——哪怕放着是辦公場所不說,待在别人的專屬空間裡脫下衣服,總叫人有種當着房間主人的面赤身裸體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