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選後不過月餘,便是新歲。
仙居殿門前挂着上書“神荼”、“郁壘”門神之名的桃符,院中到處懸着添喜意的朱紅燈籠。祝美人屋中,圓桌上擺着五辛盤、膠牙饧、屠蘇酒這些除夕夜的必備酒食,上官溱與祝氏、趙氏兩位美人正在用膳。
這是上官溱和姚喜知來到宮中之後的第一個大節。
除夕夜,皇家在麟德殿舉辦了宮宴,宴群臣,賀新歲。不過這樣的活動,低級妃嫔自是無緣參與。
以往的年歲,美人中隻有盧美人作為唯一一個育有公主的可以被準入宴席。畢竟有子傍身,倒也令人服氣。
但令上官溱不痛快的是,由于近來嶽芸雁頗受聖上寵愛,竟然都被破例準許參加。
雖然她不稀罕那什麼宮宴,可同為新人,受這般厚此薄彼的待遇,難免心裡不平衡。
去不得宮宴的妃嫔,都是留在殿中,與同住的妃嫔聚在一塊兒。但上官溱和仙居殿中另外兩位美人都還不大熟,加之她們早來宮中,熟識已久,有什麼小話她們便自顧自地聊起來了,上官溱也插不進去。
故今日尚食局備的菜式雖是比平日豐盛不少,但上官溱實在沒什麼心思好好享用。
兩個侍女侍立在身後,姚喜知給她布了菜,她也隻随意扒拉兩下,草草地用完晚膳,就早早告了退。
上官溱回屋坐下,抱了暖爐在手中取暖,一邊歎息道:“也不知道耶娘怎麼樣了……”
姚喜知寬慰:“想來大郎應當已經回宋城了,有他侍奉老爺夫人左右,定不會讓二老孤寂,美人寬心罷。”
上官溱聲音悶悶:“但我卻一個人待在這冷清之地。”
姚喜知佯作生氣:“不還有我們陪着美人嗎?美人眼中都看不見我。”
“是啊,我們可都陪着美人的,這逢年過節的,可得高高興興地過。”翠樨也笑着幫襯。
高高興興地過……
上官溱忽然眼前一亮,來了點興緻,對翠樨道:“你先回房歇了吧,我出去散散心,小喜跟着便好。”
姚喜知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腕上一緊,就已經被上官溱拉着出了門。
走出仙居殿,姚喜知才問道:“不知臻臻是想去哪兒?”
上官溱将方才順手從屋中帶出的狐裘披風給姚喜知披上,道:“總算出來了,天天呆那院子裡頭,我都憋得慌。聽說除夕夜裡麟德殿那邊可熱鬧着呢,還有傩舞表演,一起去瞧瞧?”
姚喜知遲疑:“那種地方,我們不好去吧?”
“放心,就遠遠在外圍看看,不會有什麼事的。”
姚喜知不說話。
上官溱又蠱惑道:“難道你不想去好好看看皇宮的宴會表演是怎樣的嗎?”
姚喜知搖搖頭。
“嗯?”尾音拉長,上官溱眨眨眼,眼波盈盈,像是撒嬌,又像是要把姚喜知心思看穿。
姚喜知終是敗下陣來,道:“那不能走太遠,雖然這會時候大家要麼都在宮宴上,要麼在自己院中守歲,但萬一路上真碰到了什麼人……”
“相信我啦,不會有事的!況且前些日子大雪飄飄的,去哪兒都不方便,今晚正好無雪,不趁這時間四處逛逛豈不可惜!”上官溱拉着姚喜知的手就往前走去。
姚喜知沒去過麟德殿那邊,隻有上官溱興沖沖在前面領路。
周圍卻越來越安靜,遠沒有宮宴的熱鬧聲傳來。
寒風夾雜着一些分不清的聲響蹿進耳中,姚喜知裹了裹身上的披風,上官溱注意到她的動作,把手中的暖爐遞過去,道:“你拿着吧,是我疏忽了,隻想着一人一件披風,忘了大晚上拉你出來,應該也給你備個暖爐才對。”
姚喜知手肘把暖爐往回推,道:“你留着,你這披風已經夠暖和了。”
轉移了話題:“我們不會是走錯路了吧,怎麼還沒到麟德殿附近?連聲兒都沒有了,還越來越冷清。”
上官溱環顧了下四周,也有些不确定:“我記得之前聽說麟德殿就是這個方向啊……難道我記錯了?”
停下腳步,琢磨片刻,提議:“這兒附近連問個路的人都沒有,要不我們分頭探探路?”
姚喜知神情無奈。
上官溱向來随性,要去哪兒也不提前做好打算,時常心血來潮就帶着她走着走着迷了方向。沒想到,到皇宮來幾個月了,她還是一點兒沒改。
隻能兩人簡單分了工。
與姚喜知是相反的方向,上官溱沿着前方的路走了走,忽然瞧見旁邊的叢中有一抹幽藍——仔細看去,才發現是隻翅膀上綴着點點藍色熒光的蝴蝶,在萬物凋零的冬夜顯得甚是奪目。
上官溱被吸引了視線。
蝴蝶展翅,她不自覺加快腳步跟上去。
但能自由飛翔的總是好過困于高牆之人,一眨眼蝴蝶越過紅瓦不見了蹤影。上官溱怔怔望着它消失的方向,然後才後知後覺,自己不知走到了何處的一個偏巷。
“怎麼就跟着蝴蝶跑了。”捶了下腦袋,暗自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