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帕子捂在手中,等手的溫度将它焐熱,才重新給姚喜知擦拭。
動作細緻輕柔。
他在專注地看着姚喜知的傷口,而姚喜知偏着頭在專注地看着他。
不算濃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出稀稀落落的光影,像是他這個人般,晦暗不明,讓人看不真切。
林少監人真好。
……但是真的會有這麼好的人嗎?
片刻後,林歡見将帕子放到桌上,又拿了瓷瓶,食指從中挖出一小塊藥膏,輕輕塗抹在姚喜知傷口上,抹勻、按揉,直至完全融入肌膚中。
見林歡見終于放開手,一直坐着不動的姚喜知反而松了一口氣。
剛才那感覺簡直太怪異了。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讓林少監給自己上藥,但是這次他指尖在自己皮膚上來回摩挲滑動的感覺,似乎又與上一次不同。
或許時間更久了些?或許是動作更輕柔了些?又或許是他的溫度更熾熱了些?
她也說不出來。
暗自按下自己渾身泛起的戰栗,姚喜知換上一臉燦爛的笑,眼眸彎彎,閃亮閃亮的,向林歡見道:“多謝林少監啦!今日也是多虧了你,不然我保不準是得吃一頓闆子呢!”
林歡見随意地附和點點頭,不敢看她。
将手中的東西放下,才遲疑地切了正題:“方才在绫绮殿……”
姚喜知在等他的後文,卻一直沒聽他再說話,好奇問:“方才什麼?”
林歡見垂眸掩下其中的猶豫與膽怯,靠在木椅椅背上,以支撐自己無力的身軀。
再開口時,聲音又變得沙啞:“方才……我好像看到一有個荷包,裡面裝了個玉佩?”
姚喜知沒想到他竟是問起這個。
眼睛的餘光看見她愣住的表情,林歡見解釋:“隻是方才看到一眼,覺得玉質和雕琢工藝似乎并非凡品。我是個愛玉之人,有幾分好奇罷了。”
原來是這樣。
姚喜知有些糾結。
其實她是不想和人分享關于這塊玉佩所有的一切的,但是林少監剛剛才幫了她們這麼大的忙……
而且這是林少監。
她覺得很親切,又特别善良,願意多次主動施以援手的林少監。
遲疑地從腰間取下荷包,打開,小心翼翼地從中拿出玉佩,雙手捧在掌心,遞向他。
林歡見瞳孔猛地收縮。
這是枚泛着淡淡乳白光暈的白玉,約摸大半個嬰孩兒掌心大小,玉面精雕着雙鳳紋樣,鳳凰順着玉佩邊緣展翅,又讓玉佩輪廓化為不規則的形狀。
玉質無暇,可惜的是白璧有瑕,玉佩上隐隐可見一條裂紋,或許是姚喜知沒有佩戴而是放在荷包中的原因。
玉佩中有孔洞可供繩結穿過,看似隻是一個普通的環形玉佩,但林歡見卻知,這是一個母子扣玉佩,這是其中的子玉。
而還有一塊與之獨特輪廓完美契合的環狀母玉,曾經在他手上。
在十幾年前,被姚喜知親手遞到他手上。
雙方父母在談笑中,認可以此作為他們婚約的見證。
在一段煎熬的歲月,他曾無數次也是這樣珍而重之地将母玉捧在掌心,目光一寸一寸描繪過它的邊緣,是他永遠忘不了,也不會認錯的模樣。
姚喜知見他特别專注地盯着這塊玉,道:“這玉是我從小便佩戴着的,本是個子母扣玉佩,這一半留在我身上,可惜後來因為一些原因砸在地上,有了裂痕。怕它碎掉,我就隻敢放在荷包裡。”
因為想起了故人,姚喜知眼中又變得亮堂堂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刺眼。
那塊玉佩刺眼。
姚喜知的笑更刺眼。
比久居黑暗中的人突然直視了太陽還要刺得眼睛生疼,疼得幾乎要流下淚來。
林歡見渾身顫抖,哪怕是坐在椅子上,都險些要支撐不住身軀,手顫抖着抓住旁邊的案幾,指尖幾乎要扣進木桌中。
剛才在绫绮殿那一眼,隻覺得分外相似,但沒能看真切,又抱着一絲不知是畏懼還是期待的猜測,會不會是姚喜知也如同他一般玉佩遺失到了他處,各種機緣巧合下落到了這個宮女手中。
如今玉佩仔細而近距離的展露在他眼前,又聽姚喜知道明來由,他終于确定……
怎麼會?怎麼會!
原來,小喜的喜,是歡喜的喜——
也是,姚喜知的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