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歡見若有所覺地側首，就看到姚喜知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熱鬧似地巴巴望向這邊。

他心頭一跳，慌忙移開視線，将注意力放到眼前的轎攆上。

清了清嗓子，道：“聖上那邊我已經去請示過了，山妩苑确實是已經安排好了給上官婕妤，不便更換，不過既然您說對其他住處都不滿意，可以将明照苑安排給您。”

轎内傳出嬌柔的嗓音，語調慵懶，百轉千回：“還是林少監明事理，早些如此安排，哪兒需要在這兒耽擱如此久的時間。”

姚喜知腹诽，原來你也知道耽誤久了。

不過，今日林少監的聲音怎麼似乎怪怪的，又低又啞，像是壓了嗓音，是嗓子不舒服嗎？

又聽林歡見道：“為貴妃娘子分憂，是我應當做的。”

馮秋水笑了幾聲，吩咐身邊随從：“走吧。”

所以是因為住處的問題，馮貴妃不滿意了，才讓大家在這裡等了那麼久？

姚喜知暗暗撇嘴，好大的排場。

忽地馮秋水身邊一個宮女望過來，與她視線對了個正準，又很快轉開頭，好似剛才隻是随意掃過。

見事情已經解決，姚喜知匆匆回上官溱身邊，三言兩句簡單講了剛才發生的事。

後妃之間因為資源的分配出現點矛盾是常有的事，幾人倒也沒太放在心上。

進宮門後上官溱就下了馬車，由小太監負責将各個主子引到分配的住所。

來給上官溱引路的是個面生的，一路穿過蜿蜒回廊，繞過九曲流水，最終停到一處行宮的院落，看門上的牌匾，正是剛才姚喜知在林歡見和馮秋水對話中聽到的“山妩苑”。

姚喜知好奇問：“這山妩苑可是有什麼講究？”

“這山妩苑和明照苑，是除了聖駕所居的輝堰殿以外，行宮中最好的兩處院落，景色好，離聖上的住所又近，聽說呀，可是特意安排給婕妤的。”

“那明照苑是分給了馮貴妃？”

“是，之前明照苑一般都是皇後住的，今年這不是殿下身子抱恙沒有來，就空了下來。”

小太監聲音低了些：“本來給馮貴妃安排了别的院子，結果剛才門口鬧騰了一通，沒得法子，隻能讓林少監去請示了聖人，給馮貴妃挪到了明照苑。”

上官溱問：“往年來這兒，馮貴妃都住的哪兒？”

“就住的這山妩苑。不過您放心，今年可是聖人特地吩咐了要給您安排個近的住處，聖人對您可上心着呢。”小太監一臉讨好的笑。

上官溱覺得似乎有點不對勁，但還是點點頭：“知道了，辛苦小使了。”

等引路太監退下，翠樨眼中有些興奮：“沒想到咱們娘子，竟然是比馮貴妃還得臉幾分了？”

姚喜知皺眉：“這話還是少說的好，婕妤在宮中根基淺，我反而擔心，這般招搖……”

上官溱輕笑，圍着院子轉了轉，在院中山泉處停下，伸手擾動一池清波，不在意道：“既是聖人的意思，受着便是，聖人都發了話，我還能怕她不成？”

翠樨點頭附和，又神神秘秘道：“而且呀，我可聽說……”

*

“林少監。”

林歡見含笑颔首，一一應過衆人，徑直向明照苑的主屋走去。

屋裡的人正聊得火熱，并未注意到他的到來。

“她如今可真是神氣了，之前在宮中時，聖人的賞賜就跟流水似的往她那兒送，各地進貢來什麼稀罕物件，聖人也都緊着她。”說話的是馮貴妃宮中的劉充媛。

馮秋水身邊的貼身宮女添油加醋：“昨日停在行宮門口時，那上官溱還特地派了丫鬟來，那叫小喜的宮女我認得，和上官溱關系可好了，怕不是專程來看咱們笑話，顯擺她如今風光的。”

“誰敢看貴妃娘子的笑話？”嶽芸雁接話。

馮秋水倒是沒說話，吃着宮女剝好皮的葡萄，不知是在想些什麼。

劉充媛繼續煽風點火：“我本來隻想着區區一個婕妤入不得娘子眼，這才得寵幾個月，居然還能蠱惑得皇上把您的住處都安排給她了，可見此女手段之高，誰知道她心裡是不是在惦記娘子這位置的主意。”

“聖上不過是圖些新鮮玩意兒，真計較在心裡的分量，哪兒能及貴妃娘子。這不是一開口，就把明照苑安排給過來了，這可是往年皇後的住所。”是一道太監尖細的聲音。

馮秋水這才悠悠開了口，本妩媚的聲音夾雜着幾絲狠厲：“皇後那不中用的，也就頂了個名頭，我不稀罕她這院子。而有的人，我不敲打幾下，真當以為可以踩在我頭頂上作威作福了。”

又看向嶽芸雁：“叫你備的東西都齊了嗎？”

“那是自然，您交代給我的事兒，絕對可以放心。”嶽芸雁答，又問：“可要我現在拿過來？”

“先在你那兒放着吧……”

屋中在繼續商量，一牆之隔，林歡見越聽眉心越擰越緊，腳步停在屋外，沒有進一步動作。

正聽得入神之際，馮秋水身邊一個宮女辦事歸來，走到屋門前時，瞧見他立在門外，福身：“林少監安。”

林歡見一驚。

屋内的議論聲戛然而止。

林歡見迅速斂去面上異色，唇角揚起往日一貫的弧度，點頭應下宮女的行禮，擡步朝屋内走去。

向上座的衆人躬身問安：“見過馮貴妃、劉充媛、嶽美人，見過高内侍。”

屋中衆人目光盡數落在他身上，空氣凝滞了一瞬。

馮秋水不動聲色地瞧着，突然笑問：“林少監既都已到了門前，怎遲遲不進來？”

屋内僵持的氛圍才一下随着馮秋水的展顔緩和下來。

林歡見從容作揖回答：“回娘子的話，奴才有事要尋高内侍，不過聽門房說高内侍在與幾位娘子議事，不便進來打擾，就先在外邊候着了。”

座上的太監，也就是高正德，目光從劉充媛和嶽芸雁身上掃過，解圍道：“想來是聖上那邊有什麼吩咐需要我去操辦的。既然貴妃已經安排得差不多了，那我便先行告退一步。”

聽高正德這麼說，馮秋水定是不能不給面子。

向馮秋水告了退，林歡見緊随高正德身後出了明照苑，一路無言，直至走到一處僻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