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府深宅大院,從來不缺口舌是非。
鄭曦本就身份尴尬,生母早逝,姨娘視她如眼中釘。府中上下,除了伺候她的小丫鬟桃夭,幾無親近之人。
那日,她剛從書齋回到院中,才踏進小廳,便聽見院中丫鬟們壓着聲音竊語——
「我說她怎麼這些日子天天早出,還穿得那麼齋素……」
「噓,小聲點——」另一人四下張望,語氣壓低,「妳不知道啊,是去見人了。」
「誰啊?不會是……」
「就是那位衛家少爺!穿白衣的那個。書齋那邊的人都說,看見她常常和他一起……坐着,也不知道在寫什麼。」
「那可是将軍府的人……她還笑呢,我親眼看見,笑得……咳,哪像個沒教養的庶女,倒像在……勾搭。」
語尾帶着鄙夷與輕浮,但語氣卻發虛——她們雖不喜鄭曦,卻也明白衛家不是她們能随意議論的存在。那少年雖少言,但隻要一站着,就像能讓人自動噤聲。她們說話時眼神閃躲,連「衛」字也不敢講太大聲。
簾外的鄭曦聽得清楚,腳步一頓。她沒有掀簾,也沒有發聲,眼神微冷,片刻後,轉身離開,靜得像從未出現。
這些話,終究還是傳入嫡姐鄭绾青耳中。
鄭绾青性子驕縱,素來看她這庶妹不順眼,如今又聽說她與将軍府的嫡子有來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氣急敗壞地摔了兩個茶盞,瓷碎聲在内室裡響得清脆刺耳。接着,随即換上端莊衣裳,親自向父親告狀。
「父親,您若再縱着她,府上早晚要傳出什麼閑話來。那衛家是什麼人?我們鄭家和他們世代不睦,她倒好,日日與衛府的少爺眉來眼去……還有禮法嗎?」
宰相本就因政務煩憂,聞言臉色驟冷,未多查問便當庭斥責:
「自幼便無教,與外男親近成何體統!與衛家走得近,你是嫌本府處境不夠難嗎?從今日起,禁足三日,好好思過!」
鄭曦未辯半句,隻靜靜跪于廳前青石闆上。雨水順着她的發梢滴落,将發絲緊緊黏在臉側。她原本白皙的膝蓋早已泛紅,袖口濕透,仍一動不動,背脊挺得筆直,像她從小學會的那樣——甯可被誤會,也不願屈服。
一旁,桃夭早已神色慌張。她跪得遠遠的,不敢靠近,隻能頻頻望向自家小姐,手指揪着衣角,幾次想上前為她撐傘,卻被管事嬷嬷一句「禁足就是禁足,丫鬟也别多管!」給喝退。
她咬唇不語,眼中泛着急得發紅的淚,哪怕隻是一個眼神、一件外袍都好,可她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鄭曦單薄的身影靜靜跪在雨中。
有人從遠處經過,見她跪着,不敢多看便快步離去;也有人站在檐下躊躇片刻,終究還是撐傘繞過。
直到天色昏沉,書齋的那扇窗戶忽然被風拂開了一角。她本未在意,卻在下一刻感到某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