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嬸一邊哽咽,一邊将孩子抱至藥屋門前,臉色陰沉,卻強撐着語氣:「孩子急,還請吳婆出手……」
吳婆婆冷靜察看後,迅速取出幾味常見草藥熬煮,灌入男童口中,卻仍見病情未退,氣息愈加沉重。
「怎、怎麼辦……」柳嬸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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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曦蹲下探看,輕觸男童額頭,又拉下他的下眼睑觀察:
——高熱灼手,卻無明顯汗出;唇色泛紫,舌尖微黑,指甲邊緣浮出淡青斑痕……
這些,不是單純風寒熱症。
她眉頭微皺,喃喃道:「這不像尋常熱毒……這是……内火封閉、毒息難散的症狀。」
腦中瞬間浮現《息華集》一段注解:
> 火蜥果中毒,清苦草與斂熱草并用,火蔥根佐引,方能退熱。
她翻開書頁确認,低聲道:「這……是火蜥果中毒,……或許能試這帖方。」
柳嬸猛然擡頭,皺眉:「妳?!」滿是不信。
「若我錯了,你自然不會讓我動手。但吳婆婆試過了,你還願意等嗎?」她語氣平靜,眼神堅定。
吳婆婆默默側身讓路。
柳嬸咬牙,滿臉褶皺裡閃過一絲遲疑與不安,終還是抱起孫子,低聲說:「他命要緊……姑娘,妳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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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曦快步起身,轉身從牆邊取出藥籃與草繩,沉聲道:「斂熱草我曾在懸崖邊見過一叢,氣息最純,不取它,這方藥不成。」
柳嬸驚道:「懸崖?那可是……」
「命懸一線的時候,沒有平路可走。」
霜芽已跳上她肩頭,貼着她不語。
她快步穿林,直到抵達那處熟悉的峭壁。
夜色濃稠,風中夾着濕土與草氣。風勢比她記憶中更強,岩石濕滑,草叢掩着尖石。她站在崖前,低頭望着手中那冊《息華集》,翻到滿是藥漬的那一頁,又看了眼自己手臂上那些淺淡疤痕——都是這些日子熬藥、試煎時留下的。她垂下眼眸,聲音輕得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就算沒有人相信我,我也要先相信自己能救他。」這一刻,她忽然明白,真正的選擇,從不是翻書照抄,而是甘願冒風險,親自踏上這條路。
于是,她将草繩系于腰際,深吸一口氣,開始攀上那段陡坡。途中手肘擦過鋸齒狀岩面,血珠滲出,膝蓋也在一處滑石邊撞出一圈紅腫,痛意鑽心。她咬緊牙關,一手勾繩,一手撥藤,終于摘下那一叢青紋草葉。
霜芽緊貼她肩頭,輕蹭她臉頰。
她低聲說:「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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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後,她熬藥、退熱,全神貫注。藥湯入口不久,男童緩緩轉醒:「奶奶……我好渴……」
柳嬸當場跪下,哽咽不已:「是妳救了我孫子……我們柳家,欠妳一條命。」
吳婆婆在門外站了許久,轉身離去時,丢下一句:
「命,是她自己拿命拼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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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月光如水,灑在《息華集》與她記錄的藥紙上,那行字再次浮現:
> 「願之所向,草亦知歸。」
她未立刻離開,而是輕握男童冰涼的手。他神情雖轉安,卻仍有驚懼未散。
「小寶,你還記得夢裡看到什麼嗎?」她柔聲問。
他怯怯地點頭,又搖頭。
她不再追問,隻将一枚曬幹的檀葉塞入他掌中:「這叫護心香,是我親手做的。若再害怕,就握緊它,想像身邊罩着一道光,什麼也傷不了你。」
男童眼神一亮,輕聲問:「像妳剛才那樣……溫溫的?」
她笑着點頭:「對,就像那樣。」
柳嬸站在一旁,滿眼動容:「姑娘妳不隻治了病……這孩子從小怕生,從沒對人笑得這麼安心過。」
鄭曦沒有回話,隻靜靜一笑。
她知道,有些病,不生在身上,而埋在心裡。
藥能退熱,陪伴能退驚懼。
她望着蜷睡的霜芽,額心那撮白毛在月光下閃着柔光。
她輕聲一笑——她知道自己還差得遠,但這一夜,她終于明白自己為什麼留在這裡。
因為她想把每一個「願」,變成「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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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落在藥紙上,那行字再次浮現:
> 「願之所向,草亦知歸。」
她低聲自語:
「草能退熱,人心的驚惶……是否也能找到解法?」
她望着霜芽微動的耳朵,心裡悄然浮現一念:
也許,她不隻想治病——她想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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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