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翻頁,指腹在紙角輕頓,像是默默替這場沖撞,留下一筆旁觀者的筆記。
至于,蘇鸢依舊端坐于帳邊,手中茶湯未涼,卻許久未再啜飲。
她輕輕轉動杯身,望向帳心的少女,眼中那抹興味已逐漸沉澱為另一種辨析。
——這不是一場誇示。
是某種,真正握得住的沉穩。
她指節輕叩杯沿,眼尾微挑,嘴角浮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弧度:
「……果然有趣。」
沒人聽見她低語,她也沒打算讓誰聽見。她隻慢慢阖上杯蓋,目光微斂,像是為眼前這局,輕聲加注一句:
牌還沒全翻,這局才剛有得玩。
但還來不及再起波瀾,嶂聿猛然起身,一記敲案,聲響宛如古木沉鐵,震住整個帳内。
「肅靜!」
他聲音不高,卻沉穩有力,宛如不容置喙的命令。
木案發出沉實如鐵的聲響,像是古老審堂中落下的判槌,驟然震住了整個帳内。
「再有誰藐言無據、擾亂審訊,本官可直接交予執戒軍處理。」
一語定場,帳内瞬間重歸死寂。
原本還雜聲四起的議論瞬間被壓下,連空氣都像被那一聲定住。狐族垂耳,犬族止聲,連長耳鼹也下意識收了聲音。
幾位獸族官員本是面露不悅,但此刻卻下意識微微側頭、斂起耳尖,甚至有一人不自覺地縮了縮爪尖。
片刻後,嶂聿微垂眼簾,低聲道:「記錄。」
這場對峙,看似鬧場,卻在兔子一跳一語之間,替鄭曦擋下了一記潛針。
帳内氣息依舊凝重。
嶂聿将視線落回鄭曦,語氣平靜,卻直接切入重點:
「鄭曦,你不是獸族,也沒有獸紋。據報,案發當時,也沒有其他引導者,但你卻能穩住界石異動。這種事不是一般人類或獸族百姓做得到的。你……是怎麼做到的?」
鄭曦想了想,才開口:
「别人修願,是先看願力怎麼走,再決定心往哪裡放。我不是。我先想清楚,自己想守住什麼,願力自然就有了方向。」
嶂聿筆尖微頓,未表贊同,也未質疑。随即翻過案前一頁,淡聲道:「很好。那便請你以願力啟動此物。」
他擡手,示意身旁侍從将一塊記錄石與殘陣遞上。那記錄石呈半弧形,内部似封存破碎畫面;殘陣為舊制測紋台,表面布滿斑駁願脈痕迹。
「此石内藏昔日王域願脈之象,現請你嘗試引動,僅為測試,無需強求完整重構。」
鄭曦默默起身,走向記錄石與殘陣。
她指尖貼于石面,一瞬,願力微動。
一道銀青色光紋自她掌心浮現,于殘陣表面緩緩遊走,紋路如水,無聲流轉。那記錄石内部原本黯淡的紋理,竟微微亮起,像有什麼被她的願念所喚醒。
帳内一瞬靜止。
有一位年長獸臣,原本雙臂抱胸、神色不屑,卻在那光紋亮起時,悄悄擡起了頭。
而帳後觀察者所在之處,某處隐藏的願脈悄然共振,極輕極細,卻足以令一物悄然有感。
——《息華集》,在她腰間微震。
那是一種近似低鳴的律動,如回應,又如感知。
嶂聿眉心微動,第一次對她多看了一眼。
「你以何念控此?」他問,聲音低沉。
鄭曦回答:「以心念記錄。以『不願其滅』的想法啟動。既為記錄之石,願其所載不散。」
嶂聿緩緩點頭。
「非常态測試反應……此女,非純願體,卻能引紋。」
他的手指在冊頁上緩緩記下幾筆,未再追問。
就在帳内氣脈尚未平息之際,一道低沉而不怒自威的聲音,自帳後陰影緩緩傳出:
「衆愛卿,說得夠多了。——現在,是時候聽聽本王的意見。」
帳内一震。
那聲音不見源頭,卻如霧氣壓頂,籠罩全場。有膽大的獸臣悄然回首,卻見帳後仍無人現身,簾幕靜垂如初。
——原來,這場問訊從來不隻是審訊,而是試煉。而審者,從未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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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