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的很快,也許是專注于自己的時間過的很快。
蟬鳴撕開溽暑的午後,望舒跪坐在工作室蒸騰的熱浪裡,指尖凝着未幹的血珠。空調外機發出垂死的嗡鳴,十二台工業風扇掀動滿地玻璃碎片,折射出的光斑在她蒼白的臉上遊走,像一群無處皈依的螢火蟲。
沈清露推門時帶進一縷扭曲的熱風,蘇式綠豆湯在玻璃杯壁凝出蜿蜒的水痕。
她望着滿地狼藉輕歎:"這是第幾個不眠夜了?"
角落裡堆積着七隻破碎的玻璃繭蛹,每隻内部都凝固着形态各異的蝴蝶殘骸——有的蜷縮如胎兒,有的翅脈爆裂成蛛網。
望舒攥緊燒得通紅的吹管,1600℃的窯爐将空氣炙烤出波紋。汗濕的棉麻襯衫貼在後背,讓她想起威尼斯那個被海風浸泡的盛夏。玻璃島的老匠人在四十度高溫裡演示"千花"技法,熔化的彩色玻璃在他手中舒展成永生花束。"玻璃在極熱中柔軟,在冷卻後堅硬,"老人将作品浸入海水淬火,"就像某些眼淚。"
忽然有冰涼的觸感貼上後頸,沈清露将凍過的濕毛巾圍住她發燙的脖頸。電流般的戰栗中,望舒看見自己落在對方瞳孔裡的倒影——被汗黏在額角的碎發,幹裂的嘴唇,還有眼底蛛網般的血絲,像極了那些失敗作品中龜裂的蝶翼。
"你看。"沈清露突然指向窗外暴雨将至的天空。積雨雲在熱力學穹頂下翻滾,美術學院鏽蝕的消防梯上,幾隻藍灰蝶正逆着氣流振翅。望舒的瞳孔微微收縮,那些蝴蝶殘缺的翅膀在強風中竟呈現出不可思議的平衡,斷裂處新生的半透明薄膜,在烏雲背景下閃爍着珍珠母光澤。
窯爐警報器驟然嘶鳴,深紫色玻璃液在坩埚中沸騰。望舒鬼使神差地松開控溫閥,看着失控的熔漿湧向模具。在沈清露的驚呼抵達耳畔之前,她抓起鋼鉗将整塊熾光擲向半空。
奇迹在玻璃墜地時綻放。
暴雨撞碎天際的刹那,十萬片琉璃在潮濕的水泥地上蘇醒。那些曾被視作失敗的碎片自發重組,斷裂的觸須化作藤蔓,爆裂的翅脈舒展成葉脈,半凝固的玻璃液在雨中凝結成露珠。一隻空前龐大的玻璃鳳蝶正在雨幕中舒展雙翼,每道曾被認定為瑕疵的裂痕裡,都流淌着威尼斯海水淬煉出的虹光。
沈清露的笑聲混着雨聲傳來:"還記得你說盛夏的蝴蝶活不過三天?"她伸手接住墜落的蝶影,那些琉璃鱗片在掌心融化成星沙,"可你看,它們正在暴雨裡永生。"
永生太難了,我們隻是普通人。
快樂平安就好。
盛夏的忙碌總是永不停息的,因為地球并不會為了一個人而暫停。
沈青也迎來了他的畢業季,他好像沒有被任何事情困住自己的步伐。
這是成為人生主角的必要技能,值得所有人學習。
沈青的論文“人工智能生成物的可版權性問題“裡面提出的一些“人工智能生成物、著作權、創作性”赢得了一些好的反響。
也是畢竟高中就是學校裡的佼佼者,這樣的人怎麼會很差呢。
沈青的論文獲獎通知傳來時,望舒正在給第七十四隻玻璃蝶嵌入神經網絡的芯片。電腦屏幕彈出的新聞推送裡,沈青在學術會議上的照片泛着冷光——他站在全息投影的AI畫作前微笑,那些由算法生成的蝴蝶正以完美的斐波那契螺旋排列。
"恭喜。"望舒在微信對話框輸入又删除,最終将手機倒扣在沾滿玻璃粉的工作台上。
暴雨後的月光透過天窗傾瀉而下,照見角落裡那堆被遺忘的失敗品,每道裂痕都在冷光中折射出沈青論文的關鍵詞:獨創性、思想表達、人工智能創作......
沈清露推門帶進潮濕的夜風,指尖捏着威尼斯雙年展的邀請函:"評審團新增了AI藝術評估委員會。"
望舒突然抓起燒紅的玻璃棒,在冷卻液嘶鳴聲中勾勒出數據流的形狀。那些曾被她視為生命烙印的裂痕,此刻正被實時掃描成三維模型,投射在沈青團隊開發的"藝術價值評估系統"裡。顯示屏上的進度條卡在99%,算法無法解析手工玻璃特有的瑕疵美學。
功夫不負有心人,望舒的努力也是有目共睹的,上天還是比較眷顧她,總算在第三個作品,望舒的被選上了。
這也許是玄學吧。
雙年展開幕前夜,威尼斯運河倒映着血月。
望舒的裝置藝術《重生紀》被安排在展覽最陰暗的角落,十二隻玻璃蝶懸在蛛網般的銀絲上,每片翅膀都嵌着微型投影儀,參數結合藝術,産生了不一樣的效果。
當湧入人群的時候,望舒啟動了裝置。
無數光斑在古老石牆上拼湊出監控錄像:深夜的畫室、被替換的草稿、醫院的擁吻……
最刺眼的是X光片投影——策展助理病曆上“呼吸性堿中毒”的診斷日期,12月16日那天是望舒的生日。
作品的簡介上寫着:”人生是用來體驗的,不是用來演繹完美的。允許自己不完美,才完美的開始。“
慢慢能接受自己身上那些灰暗的部分,原涼自己的遲鈍和平庸。
允許自己出錯,允許自己偶爾斷電,帶着缺憾拼命放,這是與自己達成和解的唯一辦法。
我們很難做好每件事,讓人生不留下任何遺感盡力就好,允許所有的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