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沫貼着風幹的唇角飛出,帶着幾近腐鏽的腥氣,濺落在沈彥臉側與衣襟之上。
那一刻,滿室無聲。
沈行之的頭猛地向一側傾斜,撞在木樁上,發出悶響。他唇角因用力撕裂,又湧出一道血痕,順着下颌蜿蜒滴落,染紅了破舊衣襟。他的肩膀微微抽搐,像是将一口氣連着體内殘餘的意識一同耗盡。
他閉着眼,面色如紙,像是一尊被嘲弄的殘像。但嘴角,卻浮起極淡一絲弧度。
不是笑,是掙紮出的譏诮,是瀕死之人仍要反咬一口的決絕。
沈彥靜默片刻,未動。
血沫緩緩沿着他顴骨滑下,落在衣襟之上,猩紅一線,在深青布料上格外顯眼。
他沒有怒,亦沒有退。
隻是擡手極慢地,抽出随身帕子,将臉側那一道血痕輕輕擦拭幹淨,神情一如往常冷淡,眼神卻沉得可怖。
三皇子坐于一旁,靜觀片刻,唇角揚起,似笑非笑:“他果然恨你。”
顧正銘亦輕歎:“堂中之亂,果然不假。”
沈彥低頭,看着那張潰爛又倔強的臉,語氣平緩道:“他早就與我不合。我所效忠之主他視為仇敵,他入府之日,便罵我為犬。今朝落此田地,是他自取。”
他說得冷靜無波,連眼神都未變一下。可袖中握拳的指節,卻在那言語出口瞬間微微泛白。
三皇子負手而立,緩步向沈行之走近兩步,居高臨下地俯視那人。
“沈安郡王,若你真是瘋的,怎會知道挑準人吐血?你這副模樣,卻還有這點殘心——看來真是死也不肯松口。”
沈行之眼皮微顫,顯然已瀕臨昏厥。
他的肩膀脫力塌下,呼吸幾不可聞,咽喉處滾動一下,卻連吞咽都做不到。喉頭發出一聲近似嗚咽的氣音,像是一道拉緊後即将崩斷的弦線,幾不可聞。
沈彥望着他,目光微垂。
那是一雙幾近凋零的眼睛,神志迷離,光澤暗淡,卻仍緊繃着最後一絲神經,死死守住虛假的仇恨與憎恨。
他忽而開口,聲如沉冰:“殿下,若無旁事,臣想先退。”
三皇子眼眸一轉,緩緩笑道:“你不打算問他一句?他如今怕是連說話都困難,剛剛那一口血,恐怕是命裡最後幾分力氣。”
沈彥沉默半晌,道:“不必。廢人之言,何足采信。”
三皇子凝視他片刻,忽地笑出聲來。
“你們這對兄弟,倒有趣得很。”
沈彥不再答,拱手一禮,轉身離去。
他步履穩重,每一步都似釘入地磚,不偏不倚。而那後背,卻仿佛被那樁上之人殘破不堪的視線灼穿,火一般沉重。
簾幕垂下的瞬間,他終于停住,未回頭,語極輕微地一頓:
“殿下。”
“嗯?”
“此人,若死,倒也清靜。”
他說罷,走出門檻,手中那方帕子已被捏得滿是血痕與折痕。
身後,沈行之終于緩緩地,徹底垂下頭。那一瞬,他嘴角的弧度也終于潰散,如一線殘雪,消失在昏沉熱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