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中香煙未散,案上茶水微涼,應如是的話音落下後,整個廳堂仿佛陷入一場看不見的靜止。
三皇子并未立刻回話,隻負手站在她面前,片刻後,才輕輕一笑。
“應郡主,你果然是聰明人。”
他話音平和,像是在贊賞,又像是在感慨:“春宴一面,我便知你不是尋常京中閨秀。謝皇後葬禮上你披衣帶沈行之離開,我心裡就想——若此女是我所用之人,将來未必不能成事。”
他頓了頓,語氣微轉,緩緩道:“如今看來,我果然沒看錯。”
應如是一動不動地聽着,未接他話,隻待他落子。
三皇子終于開口,語聲淡定卻字字鋒利:
“你要帶走沈行之,可以。”
“但你必須答應我兩件事。”
應如是手指在袖中微微一緊。
三皇子目光如水,落在她臉上,卻沒有一絲波瀾:
“第一,交出你掌握的沈家舊案全部證據。”
“這份東西,落在你手中,我不安;落在沈家人手裡,我更不安。你若真想保他,便要交出來。”
應如是眸光微凝,唇瓣幾不可察地收緊,卻仍強自沉着應對:“若我不交呢?”
“那他便死。”三皇子輕飄飄地吐出一句,“現在就死。”
他語氣不疾不徐,像在陳述一樁天氣變化。
“你來的太快,他應該還沒死。可若你再推一步——你知我不會再等第二夜。”
“你說他話說不清,咽不得水,吃不得藥?那正好——再不必喂。”
應如是呼吸一窒。
他果然早已知一切。
三皇子像是看穿她心思,繼續道:“第二件事——比第一件簡單。”
他語氣忽然一頓,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吐出一字一句:
“我要你——三日之後,嫁入顧家。”
應如是猛然擡頭,眼中終于浮出一抹驚意。
“嫁與誰?”
“顧正銘嫡長子,鎮南軍副統領,顧長卿。”他笑意更甚,帶着一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溫和的殘忍,“也就是我的表兄。”
“我不能娶你。”他輕聲道,“但他可以。”
應如是沒有動,連眼神都不曾移開,隻死死盯着他,像是要将這張笑着說出條件的臉刻入骨裡。
“你若嫁入顧家,便是顧氏兒媳,鎮南軍主母。顧家不會容你再翻舊案,我也不需再盯着你。你若識大體,自會收手;你若不識趣……顧家自會管教。”
“我要的,不過是你這一雙手——寫信之手,診脈之手,查案之手,從此歸于内室。”
他頓了頓,語氣極輕:
“三日後婚期,嫁妝随你開,禮儀随你定,場面必不辱你身份。”
“你若點頭,今日之事,就到此為止,三日後完婚你便帶他回府。”
應如是心頭發冷,卻仍死死咬着牙未言語。
三皇子看着她的沉默,仿佛已盡在掌握,輕聲笑了:
“你是聰明人,我不信你不明白——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應如是。”
他喚她本名,聲音極低:“你有太多籌碼。可你偏偏舍得全押在一個快死的人身上。”
“你以為這是勇敢,其實隻是愚蠢。你以為你要的是救人,其實你是在赴死。”
應如是望着他,許久,才終于開口。
聲音極輕,卻冷得如霜如雪:
“你說得對。”
“我就是愚蠢。”
“可人這一生——總要有一次愚蠢的權利。”
她目光冷靜:“哪怕這一回之後,我再無可退。”
三皇子盯着她良久,似在看一個未曾真正讀懂的人。
片刻,他忽然低低笑了:
“很好。”
“既然你如此……那便請吧。”
他喚來外使:“送郡主去西院。讓她見沈行之一面。”
應如是垂首:“謝殿下。”
她轉身之際,背脊僵直,步步沉穩。隻有袖中微顫的指節,暴露出她此刻心頭的激烈動蕩。
三皇子站在原地,望着她背影,眼神微沉。
他低聲自語:
“這樣的人,若不為己所用……便隻能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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