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醉了,母皇讓我來看看。”
趙其添鴉羽輕垂,遮光的手擋在臉上映下小片陰影,極小聲地從喉間悶出一字低落。
“喔。”
原來不是你自己想來的啊。
他回避孟元的視線撐起身,想下地給自己倒些水。
“主子,阿銀說殿下說了你身體沒好還......”
陳為帷風風火火從外面掀簾邁步進來,看見站在塌邊的趙其添和一側的孟元猛然一愣。
“不能吃涼的......”
他表情很奇怪,眼睛在趙其添和她之間來回掃動後心虛下移。
“卑臣不知道殿下在這,我我這就走。”
陳為帷動作慌亂将點心重重放在小桌上,随即快步沖出去。
趙其添不明所以然下意識回頭看孟元,結果在她手上發現了那條本應該在自己腰間的淺青束繩。
那不是我的腰帶束繩嗎?
他低頭緩緩一看,自己的腰上早已空空如也,長長的淺色腰帶垂在暗色地毯上尤其顯眼,其中一端正巧被孟元攥在手中。
“還給我!”趙其添惱怒地伸手去抓。
孟元兩指輕輕一扯,束繩從她掌心滑過,另一端卻纏在他腳踝上,竟将他拉得向前踉跄半步。
兩人距離驟然縮短。
趙其添呼吸一滞,擡眼便對上她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
“還給你?那你自己來搶。”
她嗓音緩慢,隻見束繩被扯起,腳踝更是一緊,在他面前輕微晃動似是調戲。
“主夫,我沒找到那個蠶絲枕頭。”
阿銀小跑動作還沒止住,就看見塌邊如此模樣的兩人又是一愣。
“殿下。”
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她快速朝孟元彎腰幾下道歉,伴随着喊聲小跑出去。
“對不起殿下,我什麼都沒看見!”
趙其添絕望閉眼,深吸一口氣無奈道。
“你滿意了嗎,還給我。”
孟元倒是不尴尬,隻是輕笑一聲,終于松開手任由束繩垂落。
趙其添迅速彎腰拾起,手忙腳亂地往腰間系,卻因心緒不甯打了幾次結都沒能系好。
孟元斜睨着他,忽然伸手。
“慌什麼?”她語氣懶懶的。“我來吧。”
趙其添渾身一僵,還未反應過來,她的指尖已經覆過自己的手帶走束繩。
他抗拒地後退半步,卻被孟元拉緊束繩扼住腳步。
“别動。”
她低聲警告,手上動作利落地系好束繩。
“好了。”
趙其添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隻覺得酒氣好像又從胃部沖上喉頭。
孟元站起身來,神色如常地吩咐道。
“接周國使團的儀仗差不多要到了,半個時辰後來主帳找我。”
“喔。”
他呆呆地望着她掀簾而出,氣息消失得一幹二淨,仿佛她從未來過。
孟元回到席中宴飲也接近尾聲,賓客都怏怏地側靠在座位上小息,裴峥也清醒了神志歸位與母皇閑聊。
孟景平笑盈盈的。
“太子,夫婿可還好?”
孟元躬身行禮,揚起嘴角回複。
“多謝陛下挂念,兒臣安排了侍從照看夫婿,現已醒酒大半。”
孟景平側頭朝裴峥談笑起來。
“裴卿是娘家人,待會可要好好跟太子夫叙叙舊,可别讓他覺得嫁到咱們這受了委屈。”
裴峥裴峥微微一笑,拱手禮貌答道。
“陛下言重了,兩國建交在所不辭,不過回國微臣必定回周國感念陛下恩德。”
三人相互齊齊舉起茶碗緻意。
席間裴峥又說了些無關緊要的瑣事,譬如周國山川風光,吹捧虞國商道用料奇異,甚至還偷偷爆料了趙其添小時候的事情。
孟元一一應和,偶爾含笑點頭,實則思緒早已飄遠,她的指尖在腿上輕輕敲擊,節奏緩慢而規律,仿佛在計算時間流逝。
直到禮官報道聲從帳外傳來。
“陛下,周國儀仗已至五裡内,還請各位大人移駕相迎。”
兩國朝臣紛紛拍打臉頰清醒精神,一邊整理衣冠起身,孟元也随之站起,唇角笑意終于染上一絲真實的輕松。
她步履變得輕快從容,跟在母皇身後朝帳外走去,暗地裡輕輕舒了一口氣。
果然自己還是對這種場面有些适應不起來啊。
天色沒了正午的暴曬,草原上微風拂過草浪起伏,山巒的輪廓顯得格外溫和,隻有一片郁郁的蒼青,連空氣裡都帶着微涼的原生草木氣息。
衆人已列隊靜候。
孟元眼看着周國儀仗從遠處一點點到來。
儀仗最前方是十二名身着明光铠的騎兵,胯下戰馬皆披赤色鞍鞯,馬首綴的鎏金當盧在微光中閃着金色光澤踏踏逼近。
其後是駕青蓋安車,車轅雕飾雲紋,四角懸着青銅鈴随風輕響,清越悠遠,車前則各有兩名杏袍侍從神色恭謹執缰快步簌簌。
急切的風掠過她的衣袖,冕旒輕揚而她神色如常,唯有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