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國夏末臨了,空氣中熱浪稍有減退卻仍殘留着幾分暑氣。
焘明殿前一截宮道鋪滿了整齊而幹淨的青磚,兩旁朱牆高大又厚重,偶爾有幾隻飛鳥從上邊掠過時發出清脆鳴叫。
“嗡......”
低沉的鳴鐘從殿中漫出,不一會大臣們便魚貫而出,有的三三兩兩低聲交談,話語聲在宮道上輕輕回蕩,有的則獨自前行,孟元是後者。
她踏出門檻就變了一副冷冽臉色,目視前方快步離去。
衆大臣内有不少人想與之攀談,隻因孟元這幅氣壓低重的狀态她們都左右對視無人敢上前讓她留步,紛紛猜測太子殿下心中在想何種大事。
但此大事非彼大事。
孟元正期待廚房做的烤鴿子和自己即将回府補覺安睡的計劃。
她步伐輕快,不到一炷香便超過其她大臣來到停車處,馬婦也早已準備在宮道前等候。
上車後道路毫無擁堵吵鬧,簡直是她有史以來最順暢的下朝路。
到下車前孟元的心情都十分完美。
直到下車時看見劉釋異欲言又止的臉色,自己心裡那點小歡喜的熱乎氣忽然就涼了半截。
府裡大大小小的事基本上劉釋異自己就能擺平,隻有她擺不平的事情才會上報給自己。
瞧她這副繃得格外直的背脊,孟元立馬做出猜測。
是趙其添做了什麼嗎?
她嘴角抿得很直,悠長内廊上隻回蕩着兩人的腳步聲,一路上過于安靜的氣氛讓她察覺出幾分不對勁。
她微微側頭問道。
“真安靜,今日是到府裡休沐麼?”
劉釋異聞言雙眸一顫,接着輕輕歎一口氣,自知瞞不過殿下隻好和盤托出。
“殿下明鑒,是主夫跟小廚房又鬧了些事...衆人都被微臣集在後院等您發落。”
又是趙其添。
對于意料之中的答案孟元還是嗤笑出聲。
他不會真是那個周國男皇帝派來折磨自己的吧,趙其添究竟是卧底還是來度假的?
“因為什麼事情?”
劉釋異皺起眉頭,支支吾吾一會才開口。
“主夫想吃點心,但小廚房說殿下有令不能聽從,後面陳為帷跟廚房的黎婆吵起來...”
似乎接下來的話難以言說,她愣是隔了許久才繼續。
“兩人拉鋸良久,陳為帷就從花盆裡抓出泥巴開始無差别襲擊衆人,兩方打了好一會烏羅才找我通報。”
吵不過就丢泥巴,她們是小孩子嗎?
孟元揉了揉眼角,企圖緩解聽見這等荒謬事的麻木。
她甚至還有些慶幸,慶幸隻是打起來沒惹到街上去,不然太子後院不甯的傳聞可要讓自己好一頓平息。
孟元腳步一轉徑直往後院走去,還是先處理爛攤子再去吃烤鴿子吧。
兩人走到後院時空氣中還飄散着泥土的氣味,放眼看去隻見兩撥人泾渭分明地站着。
一邊是滿臉泥點、頭發散亂的廚房侍從們,另一邊則是同樣狼狽的陳為帷和趙其添。
但趙其添雖然身穿白衣但身上泥污不多,混亂的隻有鬓邊頭發被珍珠耳墜糾纏在一起,看來是侍從們都将火力集中在陳為帷一人身上。
他的目光一升一降地幽幽朝她投過來。
孟元沒理他,目光掃過衆人。
“誰先動的手?”
衆人齊齊下跪,小廚房的黎婆立刻俯身承認。
“回殿下,是老婆子一時沖動。”
“胡說!”陳為帷險些跳起來反駁。“明明是你先罵我家主子是禍水之流。”
“夠了。”
孟元突然擡手。
衆人噤聲中,她擡起頭仔細嗅了嗅。
“什麼燒焦了?”
衆人臉色驟變,阿銀反應極快地跑進廚房又氣喘籲籲跑回。
“殿下!是鴿子,小廚房沒人看着,全...全糊了。”
孟元釋然地閉上眼。
再見了,我的美味烤鴿子。
緩緩睜眼後她終于看向趙其添,眼睛眯起而眼尾微微上挑,唇角卻墜着笑,像冰面下凍着把淬了毒的刀。
孟元緩步向前走去,繡着金線的衣擺掃過滿地早已發幹的泥塊,這樣細碎的輕響卻讓所有人後頸泛起涼意。
她擡手捏住趙其添的下巴強硬地迫使他仰起頭,聲音輕柔得可怖。
“讓你聽話,你就是這麼做的?”
趙其添感覺她的手指微微收緊,幾乎要掐進自己的皮肉裡,他用力側頭企圖拜托掌锢卻無濟于事。
下一秒,她說的話足以讓衆人膽顫。
“賤侍陳為帷目無尊卑,屢犯府規挑動紛争,其行徑實乃以下犯上,霍亂主威,杖責二十五大闆,以正家規。”
身旁跪下的陳為帷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支撐在地上的雙手止不住地打顫,他在周國是見過侍從打闆子的,但現在要輪到自己。
他不敢想,這幾十大闆打完自己這命估計隻剩下半條吊着喘氣。
趙其添也被吓得垂下眸子,這實在是太重了,陳為帷好歹還在周國濯選出來的貴族陪嫁怎麼能受這樣的刑罰。
他喉嚨微微滾動,用手捏起孟元一角衣袖貼在嘴邊磨蹭,眼裡盛上急切的請求。
“妻主,他隻是護主心切,一時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