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烈的風雪籠罩着高聳險峻的浮玉山,蕭持鈞撐着一口氣坐起來,這是一處獵戶用來避風雪的山洞,裡面堆着些枯枝幹柴,還有隻破罐子,幾張獸皮。
丹朔發生暴亂之後,他與蕭恒江被人追殺,手底下的人被他派去護送蕭恒江,他和帶星一路南下,到了浮玉山,甩掉了追兵,但也被困在了山中。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山神廟過夜時,他與帶星遭遇了狼群,搏鬥中兩人在山中失散,也不知道帶星現下如何。
蕭持鈞按了按被狼群咬傷的肩膀,天太冷,他右手的舊傷複發,使不上力氣。他坐靠在山洞裡的幹草堆上,腦袋還有些昏沉。
山洞裡燃着火堆,噼裡啪啦的響聲混着洞外的風雪,讓蕭持鈞想起方才那個夢。
月明星稀的夜晚,他背着祝餘走在田埂上,寂靜的夜空下,有蟲鳴和晚風,祝餘趴在他背上沒說話,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臉頰緊貼着他的頸側,溫溫熱熱的。
蕭持鈞下意識擡手摸了摸頸側,夢中的觸感還如有所覺,他不由得笑了下,舒了口氣,右手隐隐作痛,他轉了轉手腕,盯着面前跳動的火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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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長濘時已近黃昏,祝餘牽着馬,和決明一起往城中的醫館去,自那日在小鎮聽聞丹朔暴亂之事開始,她時不時有心口刺痛的毛病,這一路上兵荒馬亂,也沒處看,便一直拖到了今日,隻是不巧,醫館已經關門了,二人便先找了家客棧歇息,預備明日先去醫館,然後便出發去崔南山避世之地。
翌日清晨,雪停了。
用過早飯,祝餘先去了城東的醫館,進去時裡邊還沒什麼病人。她找了醫館坐堂的大夫看診,是位年輕男子,替她診了脈,又問她是否有傷在不便之處,祝餘搖搖頭,疑惑他為何這樣問,他解釋道:“今日師父不在,館内沒有其他女醫師,若是姑娘有不便之處,不如往城西的醫館去,以免耽誤了傷情。”
見祝餘面色不佳,他又問:“姑娘近來可是時有夢魇,睡得不安穩?”祝餘點頭,說:“是有些睡不好,夜裡總會驚醒,還有些心悸之症。”
大夫擰眉,又細細問了她是否有其他症狀,祝餘皆搖頭,他便隻給她開了安神藥,有些為難地開口:“姑娘這症狀有些古怪,不似尋常,在下不敢妄斷,先替姑娘開幾副安神藥,我師父幾日後便會回來,屆時可由她替姑娘細細診治。”
祝餘應下,拿了藥,先回客棧。穿過街巷,就要到客棧門口時,隻見兩扇大門緊緊關着,早先她出門時還是敞開的,祝餘頓住腳步,并未從巷子裡出來。
觀察了一會兒,客棧門外遲遲沒有動靜,她拐了個彎,尋了一處院牆,翻上去,沿着牆檐上了客棧的房頂。
正要往下看,耳邊傳來些動靜,她回過神,便見到了決明。
決明豎起手指,沖她“噓”了一聲,兩人趴在房頂上往下看,客棧院子裡有好些黑衣人,掌櫃的被制住,哎喲哎喲地叫喚,樓上樓下都是來來回回仔細搜查的黑衣人。
是地宮那群人的同夥,都已經到這兒來了。
過了許久,像是沒有找到想找的人,為首的将掌櫃往地上一扔,擡手一揮,黑衣人便集體撤了出去。
兩人正要從房頂上下去,祝餘身形突然一頓,将決明按住,擡眼盯着對面屋頂上的人——那兒蹲着一個探頭探腦的白衣人。
祝餘與決明同時騰身而起,朝對面房頂掠去,決明的鞭子出手,将人一卷,兩人落在屋頂上,那人被決明的鞭子縛住,動彈不得,祝餘蹲下身去,打量着他。
是個面色俊秀的年輕公子,看着不會武功的樣子,警惕地看着她們:“你們是什麼人?”
想到方才客棧裡雞飛狗跳的搜查,祝餘問他:“地下那群人,方才是在找你?”
白衣男下意識點點頭,而後又反應過來,“你問這個做什麼?”他試圖掙紮了下,未果,隻好眼巴巴地看着祝餘和決明,“兩位姐姐行行好,我與你二人無冤無仇,何必如此兇神惡煞的。”
一副天真純良的模樣,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決明沒了耐心,松了松鞭子,放他走。
鞭子方松開,白衣男便泥鳅一般,縱身一躍,足尖輕點,輕巧地落在地面上。
輕功竟然還不錯。
祝餘和決明并未停留,下了地,去找客棧掌櫃的打聽崔南山的事。
“崔家?”掌櫃的驚詫到,上下打量她們幾眼,恍然:“你們外地來的吧?”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笑道:“我們這最大的田莊就是崔家的,說是家中長輩在那兒養病,本地人都知道的。”
他朝西邊指了指,“往那邊去,一直走到臨近丹朔的地界,崔家的莊子就在那兒。”不等祝餘回答,他又想起什麼似的,“嘿,您二位也不必自個兒找上門去了,這段時日,崔家正在城中布施開義診呢。”
根據掌櫃的指引,祝餘和決明來到了崔家在城中義診的醫館,門口的小厮将她們迎進去,醫館裡鬧哄哄的,都是來義診問藥的城中百姓。
二人被領到一處被屏風隔開的小隔間,小厮去請醫館的主事。
不多時,屏風外有腳步聲傳來,祝餘回過身,來人在屏風外停住腳步,祝餘和決明見狀,自屏風後現身,來的是名青衣男子,腰間佩劍,氣韻非凡。
“不知二位姑娘尋我崔家管事有何貴幹?”崔時延打量着屏風處的兩人,目光從祝餘的佩劍流轉到決明腰間的鞭子,有些緊張地在決明的鞭子上停頓了下。
祝餘将地宮名冊之事如實說出,“……我二人一路追查至此,事關崔公安危,還望公子盡快與家中聯系。”
見二人并無惡意,崔時延松了一口氣,世道不安穩,這幾日他在城中布施沒少遇見找事的流民和匪徒,為了顯出威勢,他甚至還特地向家中護衛借了把劍,佩在腰間,如此一來,也不至于讓人一眼便看穿他其實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男子。
崔時延沉吟片刻,對祝餘二人說:“那便有勞二位姑娘随我走一趟,等見了祖父,将此事詳談,也好早做打算。”
原來是崔南山的孫輩。
祝餘颔首,與決明跟在崔時延的身後,他先去打點了醫館上下,而後帶了一隊人馬一同返程,往崔家的田莊去。
此時已近正午,天色不大好,隐隐又要下雪的模樣。
行至田莊附近的一處峽谷時,崔家的護衛突然勒緊缰繩,示意衆人止步。前方是空蕩蕩的小路,上面覆着雪,祝餘擡頭掃視着兩側的崖壁,天色陰沉下來,有些看不清山上的形勢。
護衛們往前走去探路,見狀,祝餘輕輕策馬上前,也跟了上去。
風聲大作,尚未穿過峽谷口,祝餘的頭頂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她錯愕地擡頭往上看,有一人從天降,摔落下來,直朝着她而來。
半空中沒有借力之處,那人的雙腿無措地蹬着,祝餘當即運功起身,騰空而起,接住往下落的人,摟住他的腰身,往旁側去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