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
“十三——”
祝餘隻來得及聽見兩聲疾呼,便和這人摔作一團——他人還怪仗義,墜落之際自己調轉上下,做了人肉墊子,祝餘被他接住,隻微微擦破了點皮。
崔時延和決明翻身下馬,朝這邊來,還未趕到,兩側的山上便飛身下來一群持刀的黑衣人,像是埋伏已久。
崔家護衛圍上去,與之纏鬥。決明迅速往祝餘這邊靠,将她扶起,仔細看了看傷勢,确認她沒受什麼傷這才去看那地上躺着的人。
“是你?”決明皺起眉頭,這不是今日房頂上那白衣男子麼。
崔時延将地上的小弟扶起來,聞言詫異道:“小弟,你們認識?”
崔景元正疼得龇牙咧嘴,抽空點了點頭,随即又“嗷嗚”一聲:“哥你扶着我傷口了……”他将身子偏了偏,捱過這陣疼意,這才看向祝餘和決明,勉強笑道:“兩位姐姐,又見面了。”
随後又對崔時延說:“哥,咱們得趕快回去,我方才在上邊看着他們有夥人往田莊去了。”說話間,有黑衣人往這邊殺來,他吓得一縮。
“他們是沖着崔公去的。”祝餘上前将崔景元護至身後,拔出拒霜劍,對崔時延道:“還請崔公子護好小公子,這些人交給我們。”
決明抽出鞭子,朝前掠去,祝餘緊随其後,兩人背靠背,攪亂黑衣人的陣型,在擁擠的人群中撕開一道口子,崔家護衛護着崔時延兄弟往外走。
抵擋之間,有黑衣人突破重圍,持刀朝崔家兄弟砍來,決明在混亂中回身,隻見崔時延呆在原地,她皺起眉頭,長鞭一揮,擊退圍上來的黑衣人,輕身落在崔時延身側,橫眉疑惑道:“崔公子,為何不拔劍?”
崔時延回過神,還沒喘過氣來,磕磕絆絆地老實答話:“在下,那個,劍術不精……”說話間,決明身後有一黑衣人突然襲來,崔時延雙眼一睜,話還沒說完,不知哪裡來的力氣,陡然拔出劍,伸手将決明一拽,抓着劍胡亂砍上去,黑衣人沉重的刀鋒震得他虎口發麻,當下便脫力,手心一松,佩劍就要墜地。
動作間他踉跄着往後退了兩步,決明反應過來,單手攏住他的腰身,将人往身後一護,又伸手撈住崔時延的佩劍,手腕翻轉,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擡手持劍刺出,正中黑衣人心口,旋即她一腳踢出,将人踹飛。
将身前阻礙一一清掃,決明這才回身去看崔時延,她微微喘着氣,利落收劍,鞭子握在她手中,墜在一旁,崔時延愣愣地看着決明,好一會兒,沒去接她遞過來的劍,直到決明“嗯?”了一聲,他這才面色漲紅地伸手接劍,笨拙地收回劍鞘裡。
待将黑衣人收拾幹淨,祝餘便駕着快馬,領了幾個護衛先行前往田莊,決明被留下來護送崔家兄弟。
崔家的田莊依山而建,占地開闊,雪落下來,厚厚一層,蓋在田地裡,祝餘在風雪中疾馳,隐約看見了田莊裡的屋舍。
崔南山住在田莊靠山的一處别院,他隐退後并未如傳言中一般回崔氏族中,而是擇了長濘的這一處田莊,自此不問世事,每日品茶賞花,徜徉在山野之間,兩眼隻見田間事。
沿着狹小的土路一直往上走,馬匹便有些吃力,祝餘勒緊缰繩,揚鞭抽打馬腹,将護衛們甩在身後,風雪兜頭而來,她微眯着眼睛,行至崔南山的别院門口,尚未下馬便聽到了刀劍聲。
她并未下馬,借着馬身的高度,縱身飛出,輕踏在别院外牆,借力往院中去,偌大的院子裡被砍砸得一團亂,精心修剪過的盆栽花木被随意踢翻砍倒,祝餘落在地上時,前方有幾名黑衣人停住腳步,就要轉過身來,下一瞬,祝餘便已至眼前,拒霜劍冷冽的劍光閃過,黑衣人雙目瞪圓,應聲倒地。
祝餘挽着劍,進了内院,裡邊戰況更為慘烈,七零八落倒着些小厮丫鬟的屍首,祝餘環顧四周,正廳的桌椅歪倒在地,一行血迹淅淅瀝瀝往内間去,她放輕腳步,順着血迹往裡走。
到了别院深處,裡面的打鬥聲越來越大,門緊緊關着,祝餘提劍上前,一腳踢開門,劇烈的聲響引得裡邊正在與護衛纏鬥的黑衣人回轉過身。
未等祝餘出手,他們緩下動作,人群中有一人走出,祝餘詫異地盯着他——又是鬥笠,這人渾身裝扮與叛逃那日她遭遇的鬥笠客一模一樣,祝餘收緊握着拒霜劍的手,與他目光相接。
身後是凜冽的風雪,身前是兇惡的刺客團夥,祝餘帶來的其他護衛姗姗來遲,方要邁過内院的門,便看見祝餘背在身後的手朝他們打了個“停”的手勢,于是衆人便收回腳步,持刀靜立在門口,并未入内。
“你們是那個分部的?雲州?”祝餘看似漫不經心地發問。
那鬥笠客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深,“你是什麼人?”
見他有所反應,祝餘心思一轉,便道:“宵衣衛辦案,旁人無需多問。”說完緊緊盯着鬥笠客的臉色,後者聞言皺眉,并未立即駁斥她,而是猶豫了片刻,像是有所忌憚,又問她:“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宵衣衛?”
正中下懷。祝餘從懷裡掏出一枚令牌,在手上抛了抛,便緩緩提步上前,遞給他,鬥笠客接過,拿在手裡熟練地打開了小夾層,仔細查看裡面的木牌,用手摩挲了幾下上面的“十三月”三個字,旋即又将令牌合上,遞還給祝餘。
“十三月怎會來此?”鬥笠客依舊有幾分狐疑,祝餘掃了他一眼,想了想,鎮定道:“自然是來向崔公取一樣東西。”
“哦?”鬥笠客像是有所意動,“那看來你我目的一緻。”
猜中了。崔南山此人避世已久,已多年不曾過問朝中之事,名冊上有他或許并不是為了殺他,而是在找什麼重要的東西。
祝餘不動聲色地微微颔首,鬥笠客見狀,竟有些恭敬地擡手,要請祝餘先行入内,祝餘詫異地挑了挑眉,繼續套話:“你們呢?為何鬧出這樣大的動靜?”
那鬥笠客聞言竟然笑了笑,解釋說:“我等隸屬于宵衣衛雲州分部,部系為青雀。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同僚。”
又是青雀。祝餘垂下眼,思索着,不管此人是不是真的隸屬青雀,但看樣子十三月叛逃的消息真的還沒有傳給青雀,她擡眼看着鬥笠客,自然地搭話:“都是奉命辦事,如此也好,我也不必再廢力氣。”鬥笠客附和地點點頭,祝餘擡步往前走,作勢要入内間,這鬥笠客的實力不容小觑,那日她沒讨到半點好處,今日若是想安然脫身,得先解決了他。
鬥笠客跟在她身後,前方黑衣人還在和護衛們打鬥着,他身邊隻跟着幾個下屬,祝餘用餘光看了看鬥笠客,見他并未起疑,便停下腳步,示意他近前來。鬥笠客向前靠了靠,附耳過來。
袖中短刀滑落,祝餘面上神色不變,湊近了,與他輕聲說:“你不知道十三月已經從宵衣衛叛變了嗎?”鬥笠客渾身一僵,震驚地看着她。
不等他說什麼,祝餘勾了勾唇角,一擡手,短刀刺入他前胸,她手下一用力,狠狠下壓,變故陡生,鬥笠客尚未來得及反應過來,就已經說不出話來,鮮血順着刀柄往下流,祝餘收回手,持劍與圍上來的黑衣人對峙。
門外的護衛們自後方湧入,祝餘挽劍便往前去,有黑衣人上前阻攔,她輕巧躲過,一劍挑開,飛身進了内間。
後院的一處柴房外,崔家的護衛正在與黑衣人糾纏,祝餘提劍上前相助,雪越下越大,後院的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雪,上面滴落着各色血迹。沒有了鬥笠客坐鎮,剩下的黑衣人便如一團散沙,拒霜劍在其間遊走,便如魚得水,縱橫之間輕輕制住兇猛的刀鋒,劍光忽閃,映照着雪光,翻騰飛舞間淩厲又炫目。
等黑衣人已近頹勢,祝餘便收劍,打開了柴房門,裡面還有個小隔間,她提劍入内,方進門,便看見有人坐在椅子上,身側是兩名挺拔高大的護衛。
崔南山。兩鬓已花白,如今這樣的形勢下,他端坐着,執了杯盞,在喝茶。
祝餘的心重新回落,還好趕上了,她收了劍,緩緩上前,行了個江湖禮,抱拳道:“崔公受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