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仿佛有千根細針同時刺紮,沈宴竹霎時疼痛難忍地彎下腰,單手掩住不斷悶咳的唇角,掌心已是潮濕一片。
阮清聿大駭,魂魄都飛了出來:“珠珠!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突然咳得這麼嚴重!”
沈宴竹痛得視野裡泛起輕薄白紗,甚至逼出眼淚,斷線珍珠似的淌過面頰,但他還是本能的擡起手裡的保溫杯。
阮清聿面色凝重地接過杯子,又移開最上面的過濾裝置。
能讓沈宴竹短時間内咳成這樣的怕是這裡面的水有問題,他眯起左眼向内探查,心裡卻是疑慮從生。
可這水是他親自去飲水機裡接的,怎麼可能出現異常呢?
但很快他在裡面發現了貓膩,隻見杯壁漂浮着暗紅色的泡沫,湊裡面仔細聞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原本清澈的溫水不知何時變成了辣椒水。
沈宴竹不能吃辣椒的事隻有親近的人知道,況且這二樓隻有他們在上音樂課,水杯也安穩的與衆人一并擺在地上,但偏偏沈宴竹出現問題。
難道是有人蓄意報複?這裡還有别的班級在上課?心裡的某個人名隐約顯出雛形,阮清聿握着水杯陷入深思,冷不防被沈宴竹的那聲悶哼拽回思緒。
踅身一瞧發現沈宴竹正屈膝蹲在地上,饒是極力抿着嘴唇仍舊徒勞無功,無意識的呻.吟溢出齒間:
“唔......”
阮清聿丢下水杯半跪在他身旁,隻見那原本細膩如瓷的肌膚泛起突兀的紅疹,錯落有緻的鋪在他的面部、脖頸乃至手臂上。
他一直知道沈宴竹的皮膚脆弱又敏感,輕輕一碰都會留下清晰的痕迹,更别提如今的辣椒過敏。
阮清聿瞳底升騰起灼燙的氣息,那片鮮豔的印記刺痛着他的雙目,在不可控的情緒下他更加确認是何人所為。
吱呀一聲,隔壁教室的門闆毫無征兆地敞開,幾秒後身着紅衣的學生魚貫而出。
阮清聿的眼珠黑沉沉的,他将喘息急促的沈宴竹攬在懷裡,緊盯向某個方位:“梁—立—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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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發突然,陶果收到消息後立刻給譚雅詩撥去了電話,後者沒有任課挂斷通話幾乎是第一時間趕到教室,喘着粗氣剛拐進樓梯口就看見兩抹交融的身影。
沈宴竹很快送往醫院,過敏反應不是小病,何況這次身邊有譚雅詩,有心隐瞞更是不可能。
阮清聿去前台交完診費,迎面碰上聞訊趕來的宋小滿。
他立時攙扶住步伐踉跄的女人,後者順勢拽住他的衣袖,心髒更是懸在嗓子眼:
“珠珠怎麼樣了,好端端的怎麼會碰了辣椒呢?”
阮清聿頓了一下,現下他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表明辣椒沫是梁立濤放的,但絕對與他脫不了幹系。
宋小滿的手有些顫,她靜伫在原地等待着他的回話。
未幾,阮清聿再沒敢隐瞞水的問題,把緣由一一訴說,而宋小滿的面色猶如黑雲壓城,陰沉的可怖。
悉數聽完整件事的經過,猙獰的面孔上露出一絲嗤笑,那是她從未顯現過的神情:“陳雙英,還真是養了個好兒子!短短幾月她給我使了多少絆子,不能找我麻煩就對着珠珠下手,還真是無恥下流!”
“而且我們練習的教室外是沒有監控器的,梁立濤又是個吃硬不吃軟的主兒,”阮清聿知道宋小滿還在氣頭上,觑着她的反應謹慎的斟詞酌句道:
“我想去找我們學年主任,給他施壓或許......”
宋小滿驟然打斷他的話:“這事你們就不用管了,追溯源頭還是陳雙英那個不要臉的,大人的事交給大人做。你和珠珠在學校好好上課互相照應着點,盡量避免和梁立濤的沖突,别讓他抓住你們的小辮子。”
“可.....”
阮清聿還欲再說,宋小滿卻出乎意料的握住他的手,掌間磨砺出的厚繭緊貼着他的肌膚。
那溫度沿着經絡直抵心室,悄然間按下那顆蓄勢待發的心:“阿姨知道你怎麼想的,你無非是想為珠珠出氣是不是?”
被戳中心事的阮清聿垂下眼睫,女人安心的聲音繼續響起:“你還年輕,千萬不要意氣用事,為了那厮拼命不值當。珠珠也不會想看見你這樣,惡人自有惡人應得的下場,這個惡人絕對不會是你,你能明白嗎?”
許是聽見了某個字眼,阮清聿單手緊攥着那張薄薄的發票單,指間都用力到發麻。深深的陰郁短暫劃過眼底,又在瞬息之間被黑暗吞噬。
阮清聿吐出一口濁氣,換上平時那般松弛的眉眼:“知道了宋阿姨,我不會成為那個惡人的。”
阮清聿獨自推開病房大門,宋小滿則去找了譚雅詩,兩人湊在一起緊鎖着眉頭不知在說什麼,他進去的時候護士剛給沈宴竹塗完藥膏。
他探頭探腦走進去,卻對上大片裸露在外的肌膚,看得他怔在了原地。
沈宴竹聽見門口的聲響擡頭一看,見進來的人是阮清聿立時吃了一吓,也不顧膏體塗抹的均不均勻嗖地鑽進被窩。
護士僵硬地捏着棉簽顯然也被此景驚愕不已。
沈宴竹一把扯過被子蒙頭蓋住,斷斷續續道:“你、你怎麼不敲門就進來了!”
他喉嚨剛受到損傷,這一開口就如同用棉絮包裹起來似的,加之他整個人都埋進被褥裡,更顯得聲線模糊不清。
阮清聿臉上帶着笑意的踱步至床邊,盯着上面那塊鼓鼓囊囊的小包忍不住暗想,他同桌總容易紅臉,未來可怎麼辦?
他給女護士遞了個眼神,後者便把棉棒和藥膏塞到他手心裡,随着門闆咔哒一聲整間病房就隻剩下他們二人。
沈宴竹半天沒聽到響動還以為阮清聿也跟着護士離開了,被子裡空氣不流通他早就悶熱難耐,後背更是冒出一層虛汗。
正想拉開一條縫透透氣就感覺頭頂落下道輕柔力度,沈宴竹又黑着臉把被子拉回去,聽見熟悉的聲音飄入耳膜:
“還别扭呢?哎呀被我看見不是什麼大事,你又沒露太多面積,”
阮清聿循循善誘勸導着:“出來吧裡面不熱麼?”
沈宴竹在被窩裡注視着發暗的褥面,呼出的氣體都是潮熱沉重的,片刻他終于忍不住徹底掀開棉被:
“才沒有别扭,”他撫上發熱的耳尖朗聲道:
“我那是困了....你還沒回答我問題呢。”
阮清聿不動聲色地瞥向他竄紅的耳廓:“宋阿姨和雅詩蘭黛在外面談話,我就溜進來看看你怎麼樣,誰曾想看見....”
“好了我知道了,你就此打住!對了,我媽她.....有沒有說什麼,”沈宴竹自胸腔内吐出一口氣,卻忘記他現在連喘息喉嚨都扯得鑽心發痛。
“原本感冒已經很難受了,沒想到又碰上過敏這檔子事,我這算是病不單行嗎?”
折騰這半日沈宴竹身上的潮熱消褪下去,空留一層無形的薄膜黏在背後十分不爽利,他盤腿坐在床上雙眼漸漸失去焦距。
想起桌上未塗完的藥膏阮清聿這才擡手抓過來,他拉來身後的椅子:“珠珠,剛才是不是沒塗完?剩下的我幫你塗了吧,用不用扶你躺下?”
盡管思想是放空狀态,沈宴竹依舊能下意識捕捉到敏銳的字眼,呆滞的瞳孔倏地一顫,他幾乎本能地靠在身後的軟枕:“不用了,我、我自己塗吧。”
阮清聿動作不變,依舊堅持:“你又夠不到背後,還是我來吧。”
而下一秒,沈宴竹就覺得面前那隻修長的手指如同“惡魔之爪”似的朝自己伸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