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抿抿嘴,小聲嘀咕:“這不就是欺負老實人嗎?但凡朝廷補一點,東地不至于這麼快淪陷!”
太子又道:“正因為如此,時磐是四王中唯一沒有納妾的,兩個兒子都是正妃嫡出,自己更是出了名的潔身自好,直到那個舞伎高韻出現,時磐就像鬼迷心竅一樣不顧反對娶她入了門,後面又生了第三子,時淺。”
明晏一時語塞,默聲半刻,才道:“英雄難過美人關……人之常情嘛。”
“為了避嫌,這個庶出的第三子一直養在家中,不允許他插手軍務,但……”太子眉頭緊鎖,“但有句話叫錐處囊中,其末立見,這個小兒子确實有點本事,也許真的是老天爺賞飯吃,他的神算一直很準,當地的富商巨賈争先恐後地斥重金求他起卦算一算呢。”
“你也信這個?”明晏上下打量着太子,“大哥,你不是最讨厭這種東西嗎?”
太子略一思忖:“可是有些東西,不信不行,比如……那場祈雨。”
明晏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之前所有的狐疑走馬觀花地在腦子裡重新過了一遍,小心追問:“祈雨……有什麼問題?”
太子屏退房間裡的其他人,走到書桌前,翻出一張紙示意他過來看:“白沙洲還被萬流的兵馬占據着,錦衣衛冒死潛伏入城,在蒼王府的廢墟中發現了一個玉匣,打開之後,裡面不僅有側妃高韻私通萬流的書信,還有一張卦象。”
明晏震驚地看着紙上複雜的圖案和梵文。
太子點了點卦象的中心:“錦衣衛找到了那天祈雨祭祀上幸存的侲子,人家很肯定這就是時淺祈雨時候命人在城中各處畫下的咒術,錦衣衛繼續追查,果然每一處都能和毒煙藏匿點完整對上!”
“可是。”明晏忍不住問,“可是錦衣衛是在戰敗之後才潛入蒼王府搜查,會不會是敵人故意設局……”
“不可能。”太子斬釘截鐵地回答,“高韻最後是把兒子交給了城内一家醫館的女大夫,那個女人名為素錦,已經确定就是萬流安插在白沙洲幫高韻傳遞書信的人了。”
明晏不死心,又道:“那祈雨這種事情應該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吧?時淺……他不像故意的。”
“也不好說,早不求、晚不求,為何偏偏就在敵人入侵之前設祭祀禮?我看着不像湊巧,倒像是算好了時間故意所為。”太子垂首,又沉聲道,“錦衣衛随後開始追查高韻的身世,這一查更是令人震驚,她可不是一般人,她是前朝神算一脈的後裔,也難怪她的孩子會傳承到神算之力。”
屋内又靜了下去。
明晏呼出口寒氣,澀聲道:“前朝覆滅于巫蠱之術,神算一門早就被殺幹淨了,兩百多年過去,居然還會有漏網之魚!”
“既是前朝遺民,私通萬流就不奇怪了。”太子心有餘悸地一直歎氣,“不管時淺是有意相助還是無心釀成大錯,但祈雨祭祀上招來的大風确實助長了火焰和毒煙,這才是守備軍毫無抵抗的根本原因,父皇壓着這事主要還是考慮到時家的名譽,時磐固然糊塗,但他到底是開國元勳的後人,最後亦是以身殉國,他的寵妾和兒子惹出這麼大的事……”
“色令智昏。”明晏的手止不住地顫抖,驟然盯向大哥,“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壓得住?時磐已經死了,高韻到現在都是下落不明,那……”
他愣了一下,仿佛意識到了什麼。
太子的神色毫無波動,他超乎尋常地鎮定:“母債子償,這事估計過不去了。”
“我不甘心!”明晏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臂,顫聲哽咽,“大哥,你是說我費那麼大勁救回來的人——是賣國賊的兒子?”
“阿晏……”太子盯着弟弟泛紅的雙眸,在那短暫的沉默後,低語,“萬般都是命,你把他救回來,就是要讓他清清楚楚看明白自己犯下的罪孽。”
明晏握拳不語,他起身欲走的時候,太子近衛在門口跪地求見:“殿下!卑職有要事彙報。”
不詳的氣氛籠罩起來,太子低喝:“進來。”
近衛一身大汗,如實道:“殿下,皇上已經下令,命錦衣衛将時淺押送大理寺進行三司會審,另外,三王借故不願出兵相救,白沙洲……隻能談和了!”
***
明晏出門時,剛剛放晴的天空又聚起陰雲。
錦衣衛已經先一步到了離厭宮,因為是皇帝下令,這會也沒管他在不在,直接扣住人就帶走了。
明晏頓步,和那輛疾馳的馬車擦肩而過,泥水濺了一身。
他從飛起的窗簾下看到了時淺。
少年一臉茫然,長發淩亂的遮住了眼睛,不吵也不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