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厭宮還點着燈,明晏坐在窗邊,心神不甯地看着屋檐上滴滴墜落的雨水。
他才從大旱三月的白沙洲回來,帝都就已經是陰雨綿綿,秋風蕭瑟。
還不到一個月,他仿佛走過了兩個世界。
燕雲敲門而入,明晏一瞬回神,脫口:“有消息了嗎?”
“沒。”燕雲抖了抖衣擺上的水珠,将傘放到架子上,回道,“審了一天,半點消息也沒有。”
明晏略一思忖:“沒有消息,那就是什麼都沒問出來了。”
燕雲接道:“三法司會審本來就慢得很,這案子沒有兩個月估計辦不下來,下午的時候,世子時澄和二公子時湛也被錦衣衛帶走了,不僅如此,東地七城棄城逃跑的将領、官員,一個不漏全抓起來下了獄。”
“該的。”明晏恨鐵不成鋼,“大敵當前,他們腳底抹油跑得快,真以為能跑得掉?秋後算賬一個都跑不掉。”
燕雲嘀咕道:“這個案子牽連衆多,但最重要的兩個人,時磐和高韻,一死一失蹤,線索全斷了,眼下隻能從時淺身上找找突破口了。”
“高韻。”明晏斜靠着,敲了敲桌面,“三品以上高官納妾都需向禮部報備,當時怎麼沒查出來這女人有問題?”
燕雲忽感不寒而栗,越想越覺得蹊跷:“那就是有備而來,身份、戶籍多半都是假的。”
明晏眸中憂慮,咬牙罵道:“大哥一直想推行黃冊記戶,但邊陲擁兵自重,仗着自己天高皇帝遠,每每提起來都找借口推脫,現在鬧出這麼大的事如何收場?”
燕雲不敢擅自接這種危險的話茬。
明晏跟着歎了口氣,也不為難他,換了話題:“今天用刑了嗎?”
燕雲不知道,但他猜測道:“錦衣衛也在呢,錦衣衛審訊沒有不用刑的道理。”
明晏轉眸:“燕雲,我想……”
“别想。”燕雲一口否決,用腳指頭都能猜到他想說什麼,皺眉道,“時淺是皇上親自提審的重犯,已交給了三法司,不管你是想見他、想找他、想傳話給他,都沒門。”
明晏沉默半晌,又轉過臉看雨:“我總覺得他不像那種人。”
燕雲看着他的側容,認真問道:“他若真是那種人呢?”
明晏用拇指用力按壓食指,發出一聲“咔”的脆響,眼神陰枭:“那我就親自踹死他。”
***
轉眼又是十天,三法司還沒問出一張像樣的供詞,前線談和的使臣就傳來了另一個噩耗。
萬流提了兩個條件,第一,要歸還至今仍被收押的時淺,第二,要交出一名皇子為質。
長樂宮燈火通明,太監婢女神色惶恐,大氣也不敢出。
太子明昊深夜來訪,他立在燈籠下躊躇許久,太監踱步跟在後邊,低聲說:“殿下,皇後娘娘和計都侯都在等您。”
那蒼白的燈籠光讓太子倍感不安,輕聲問道:“母後深夜傳喚,可有說是什麼事?”
太監老實地搖頭:“皇上和娘娘商量了一些事情,又把計都侯一并請了過來,至于具體說了什麼,奴才也不清楚。”
太子心中一沉,轉過目光,獨自走入。
正德帝已經先行離開,大殿裡隻剩皇後和計都侯。
皇後兩鬓斑白,一夜之間像蒼老了十歲,本就是滿面淚水,見他來了,又是掩面痛哭。
“母後……”太子大步上前,“母後,出什麼事了?”
計都侯是皇後的父親,是太子的外祖父,也是帝都三大營的統帥,他長歎一口氣,問道:“前線的消息你知道了不?”
太子點頭,憂心忡忡:“知道。”
“混賬東西!”計都侯扶着額頭,心力交瘁地罵了一句。
計都侯不是不想反擊,而是根本沒辦法反擊,那年瘟疫過後,朝廷已經好幾年發不出軍饷了,沒有錢,就沒有人心,邊陲養兵都是在各憑本事的搞錢,時間久了,朝廷也使喚不動。
東地這麼快淪陷就是早失人心,正德帝喊不動其它三王支援,如果想要出兵,那就隻能是他親自率領帝都的三大營奔赴戰場。
但計都侯不敢動,他怕自己前腳剛走,後腳就要被那幾個老狐狸偷家,他隻能忍了這口氣,任憑萬流在自己臉上狠狠地扇耳光。
正德帝正在商量質子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