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夠了,你還來幹嘛?”
“我靠,那你還一大早催我?”
陳嘉授語氣非常讨打:“想給你找點不痛快罷了。”
沒給沈林風痛斥他的機會,陳嘉授挂斷電話,走上前去。
像是忽然意識到走得太近,他雙手抄兜,複又往後退了一步,看上去仍舊像遊離在衆人之外。
隔着一段距離,他正聽見喻星旋跟楊桐說:“這麼巧,你們也來這兒買花?”
随後,幾個男生七嘴八舌地告訴她運動會采購的事。
喻星旋側臉被那束綠色洋桔梗的花苞遮住一些,襯着雪白的膚色,配上她此刻忽然遇見同學的有些遲鈍和發懵的表情,不再那麼冷淡和不好接近,少了許多攻擊性,卻多了幾分清麗的意味。
平日班裡對她敬而遠之的幾個男生,此刻的态度都比平時殷勤許多。
“你們走錯地方了。”喻星旋指向另一個方向,“這裡是鮮花區,仿真花在另一個區。”
楊桐:“我們其實也沒來過這個市場,今天正好遇上了,喻星旋,要不你帶我們去吧?”
“可以是可以,但我得跟我奶奶說一聲。”
陳嘉授挑眉望過去,不遠處蝴蝶蘭的攤位邊有個面容慈祥的老人,喻星旋快步走過去,彎腰對她說着什麼。之後把懷裡的洋桔梗放進了她的小推車裡,目送她走了一段路,這才轉身向他們走來。
許永輝:“喻星旋,那個是你奶奶啊?”
“嗯。”喻星旋點點頭,“跟我來吧。”
陳嘉授見她走向自己的方向,倨傲地擡了擡下巴,正要開口,喻星旋目不斜視地錯身過去,全程當他是空氣一般。
陳嘉授磨了磨後槽牙。
似乎意識到他們把陳嘉授晾了太久,許永輝放慢腳步等他,兩人一起走在隊伍末尾:“授哥,今天見你沒怎麼說話,是不太适應這地兒?”
“沒有。”陳嘉授說着又繞開一個髒水坑,有些心不在焉看向前方。
看到那個叫楊桐的男生對喻星旋分外殷勤,湊在她身邊,聊得正起勁。
陳嘉授的聲音不高不低地響起:“沒必要搞那麼麻煩,再便宜還能便宜幾毛錢。”
“……”聲音從幾步之遠的身後傳來,喻星旋忍着翻白眼的沖動,努力裝作聽不見,問楊桐,“你們有多少預算?”
“盡量三百以内吧。”
“三百,方陣20個人,那就是需要40束花。”喻星旋皺眉,覺得他們幾個簡直沒有一點生活常識,“你們現在的預算乘以三還差不多。”
“這你就不用操心了。”
又是陳嘉授,這人今天總拆她台。
怕不是覺得她搶了他的風頭。
喻星旋腳步頓住,語氣不由得又帶上火藥味:“你說怎麼辦。”
“反正也不夠,便宜幾毛錢沒什麼差别。”陳嘉授慢條斯理,看了眼手機時間,這才說,“你們随便挑吧,超過的部分我自掏腰包。”
“……”
喻星旋瞳孔一瞬間睜大,看向他的眼神無比複雜。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那目光中帶了點看傻子的憐憫。
片刻後,她擡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這裡沒問題吧?”
陳嘉授:“……”
計劃有變,買不起仿真花束,隻能另想方案。
陳嘉授指尖托着下巴,在網上搜了幾個視頻後,把屏幕展示給衆人看。
這個視頻中的演出并不是用花束,而是用了兩種顔色的仿真花朵,向日葵一樣大小,左右各一個拿在手中,配合隊形的變化,整體效果甚至更靈活好看。
許永輝:“這主意好。别的不說,一束花那麼占地方,這下就算買四十個,也不用擔心教室裡放不下。”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陳嘉授看向喻星旋,稍顯故意地揚了揚眉梢:“你說呢?”
喻星旋發現,那天對他發火純粹是因為生理期情緒不穩定。而現在,就算面對他明顯的挑釁,她也能冷靜地反擊回去:“看來現在是不需要我了?”
居民區附近有幾家早餐店,兩個小孩手裡舉着豆漿,在人行道上追逐打鬧。
“授哥小心——!”
男生中忽然有人提醒了陳嘉授一聲,然而他還沒來得及轉身,後背就被沒看路的小孩撞了個正着。
“……”
陳嘉授反應過來的時候,白色的豆漿正順着衣擺淌下來,連成幾條接連不斷的線。
他那件五位數的防風外套就此報廢。
小姑娘被腳下的磚塊絆倒,啪叽一下摔在地上,随即響起了撕心裂肺的哭聲。
陳嘉授閉上眼睛,濃密深黑的長睫止不住顫抖,眼皮不受自己控制地跳動幾下,手指用力蜷起——
豆漿還在順着他衣擺,不斷往下滴。
他努力做了幾個深呼吸。
周圍男生噤若寒蟬,喻星旋卻拼命壓着唇角。
現在笑出聲來是不是太缺德了。
可看到陳嘉授的表情,她實在是忍不住。
他像是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美麗的世界。
很奇怪,她一見陳嘉授吃癟,那些積攢的怨氣就全都煙消雲散了。
為了讓自己的幸災樂禍不要過于明顯,喻星旋蹲下來,憋着笑,溫聲問小姑娘:“摔疼了沒有?姐姐扶你起來吧?”
喻星旋扶起小孩,再一擡眼,陳嘉授已經把弄髒的外套脫了下來。
他裡面隻穿了件半高領的薄衛衣,衛衣領口開得很大。十月中旬的北方,這個穿法不出半小時就會凍感冒。
“你還是别……”
喻星旋話音未落,他已經走到社區的綠色垃圾桶邊,似乎不願多碰那衣服一寸,手指挑着衣料邊角,松手,徑直丢了進去。
喻星旋瞬間沒了笑容。
是什麼樣的家庭條件,才能讓人像丢垃圾一樣丢掉一件全新的衣服?
後面衆人安靜了許多,誰都不敢觸陳嘉授的黴頭。
到了賣仿真花的店鋪,為了節省時間也沒怎麼殺價,反正也沒超預算,索性直接付錢。
一行人原路返回,路過某個蝴蝶蘭的攤位時,喻星旋停住腳步:“你們先回去吧。”
楊桐:“你要去哪?我等你。”
劉素平在陽台上養了許多花,秋冬家裡的植物又要換一批,喻星旋今天原本是陪奶奶逛花市,誰知半路碰上了同班同學。
喻星旋問奶奶看中了哪盆花,就讓她先回去,等她逛完再幫她把那盆蝴蝶蘭抱回家。
“不用,我還沒買完,再說跟你們也不順路。”
“好吧。”
都知道喻星旋的難搞是出了名的,空長一張漂亮的臉,卻從來不接受任何男生的示好,對人既清冷又疏離,也沒人能從她身上占到便宜。
幾個男生沒再堅持,提着大包小包離開了。
奶奶已經跟老闆付過花的錢,喻星旋跟老闆打了聲招呼,就把裝着那盆花的大塑料袋遞給她。
喻星旋道謝接過,拎在手中。
花盆很重,塑料袋的提手深深地陷進肉裡。喻星旋提着走了一段路,換了兩次手,逐漸感覺不堪重負,她索性把花盆抱在懷裡。
下一秒,耳邊有手串串珠互相碰撞的輕響,身旁的人直接從她懷中抱走了花盆。
陳嘉授眉眼不耐,步子邁得很大,完全不掩飾不想在這裡多待。
“你家住哪?”他忽然問。
“啊?”
陳嘉授又問了一遍,這次加重了語氣:“你家,住哪。”
“我家在津港路。”
“……”
對話戛然而止,一路無話。
他們出花市途中,班裡的幾個男生也在路邊打車。
幾人打趣着楊桐。
“這手守株待兔真是絕了,等一會兒喻星旋出來,你就從天而降邀請她上車。”
“桐,相信自己,我們都覺得今天學霸跟你聊得挺投緣,沒準你倆有戲!”
“是啊,試試呗,沒準人家答應你送呢。”
一群男生很快就看到了喻星旋的身影,撺掇着讓楊桐上前。
喻星旋疑惑了一秒,怎麼車已經到了他們還不走。緊接着就看到楊桐走到她面前:“喻星旋,你回家嗎?我的車剛好到了,可以送你。”
“不了,謝謝。”
楊桐離她太近,絲毫沒注意社交距離,說話時略重的口氣朝着她撲來。
喻星旋不适地皺眉,拒絕得果斷。
正打算找個委婉些的理由,背後忽然響起道嗓音。
“喻星旋。”
另一側,高挑的少年孑然立在路邊,懷裡卻是與他矜貴氣質極其違和的紅色超薄塑料袋。
陳嘉授抱着她的蝴蝶蘭,如同有人質在手。
他涼涼地看了她一眼:“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