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屋外設了陣法，除非主人願意，外面的人聽不見裡面的聲音。
沈雲谏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見仍然沒有動靜，擡手就要繼續敲。
門内忽然傳出洛琢玉的詢問聲：“誰？”
“是我，沈雲谏。”
“沈師兄這麼晚了，找琢玉是有什麼事嗎？”
沈雲谏總覺得屋内洛琢玉說話的音調十分古怪，帶着幾分甜膩的輕佻。
他忍着心中不适道：“聽聞洛師弟從前在凡界吸引妖魅，有事想與洛師弟查證一下，請洛師弟出來一叙。”
“……知道了，沈師兄稍等，琢玉剛躺下，衣冠不整，需整理一番。”
一門之隔，将聲音變幻成洛琢玉的殘烨回完話後不耐煩地“啧”了一聲：“看來是本座不知何時洩了氣息，引得這位宿仙門‘道子’注意到了不對……”
“哎呀，這些令人豔羨、惹人嫉恨的天道寵兒就是麻煩……”
“唔唔……”
半張臉被他冰冷的手牢牢捂住的洛琢玉臉色漲紅，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忍不住掙紮了下。
殘烨像是才想起他一般，眼帶施舍地松開了手，清晰的指印頓時浮現在洛琢玉柔嫩細膩的臉上。
“咳咳……”
殘烨居高臨下地看着彎着身子、跪在地上使勁咳嗽的人，勾唇一笑：“忘了我們小玉也是天道的寵兒呢……極冥之體、給小玉這般廢物的人，真是……”
“暴殄天物。”他極其缱绻纏綿地一歎，話語間滿是誠摯的惋惜。
“好在小玉長了張能看的臉，日後到了幽冥之城，也能做個鼎爐好好伺候萬鬼……”
說話間，殘烨豔麗的眉眼不知不覺被怨毒填滿，但看見洛琢玉被吓得慘白發抖的身子後，他又收起外露的情緒，“咯咯”地笑了起來，憐愛地勾起洛琢玉下巴，輕輕吻了上去：“小玉不要怕，本座說笑呢。本座怎麼舍得把小玉給他人享用……”
洛琢玉僵在原地，被動地接受他的啄吻，眼裡滿是無助。
“咚咚咚——”
“洛師弟還未好嗎？”
敲門聲又将殘烨的注意力拉回，他輕輕舔舐了一番洛琢玉水潤的唇瓣，才眯起眼，心滿意足地回道：“快了快了……沈師兄莫急。”
殘烨細緻地整理洛琢玉的衣着，哄着人道：“小玉乖，自己施個幻術，不要讓你沈師兄看出破綻來。”
整理完後，他将人往門的方向一推，聲音飄飄渺渺、猶帶鬼氣：“去吧小玉，快些将人哄走，夜晚還沒結束～”
……
沈雲谏盯着緊閉的門扉，仿佛要把它盯出花來，對洛琢玉怎麼起個床穿個衣都這麼磨蹭感到費解。
他指尖動了動，很想直接推門而進，但轉而想到洛琢玉才入門不久，保留凡界繁瑣的穿衣步驟也是正常，又生生多了幾分耐心。
“吱呀——！”
門終于被打開，洛琢玉輕抖着長睫，漂亮無辜的臉出現在門縫間，身後是昏黃的燭光。
沈雲谏正要上前一步，問他在凡界時靈氣外洩是何種情境、身上是否有靈怪殘留……尚未來得及開口，目光就觸及洛琢玉隐隐閃着淚光的圓眸，腳步不由得一頓。
洛琢玉開門後就站定在原地，擡着一雙冒着水霧的眼睛望向他，神色中混着恐懼和無助，在沈雲谏警惕遲疑的注視下，他紅潤得與面色格格不入的唇瓣抖了抖，半晌才敢啟唇喚道：“雲谏師兄……”
“救……”我。
“救”字出時，屋内的殘烨已覺不對，察覺到洛琢玉“背叛”的那刻，他幽深的黑眸轉眼被怨毒充斥，跳動在那張慘白陰寒的臉上如兩簇幽幽鬼火。
沖天的鬼氣“轟”地一下掀翻門扉，他的聲音尖銳刺耳，長而尖的指甲閃爍着冷光，速度極快，就要抓上洛琢玉的面頰：“小玉……不乖……！”
可有人比他更快！
“嗖——”
透明的劍刃憑空生出，斬斷骨爪似的手，又倏爾一攪，鬼霧如枯葉般被抽了生機，灰敗消解下去。
煙塵散去，赤金色的衣袖被風揚起後又緩緩垂落，遮住洛琢玉的視線，玉質金相的人物擋在他面前，輕慢地擡起眼皮，掃了骨臉霧身的殘烨一眼：“哪裡來的醜妖怪，敢在宿仙門撒野。”
不知為何，殘烨見了他，就像是聲帶被人挖掉了一塊，閉着嘴不肯再多講一句話。
他手臂的位置，鬼氣蠕動着重新凝結成森森白骨，隻是比方才透明了許多。
一聲尖嘯，重重鬼影從殘烨身上冒出，魑魅魍魉窸窣冷歎、哭怨哀嚎，轉瞬将四周拖入鬼境，
“哦？”
見此變化，沈雲谏挑眉，才有幾分興緻：“你這醜鬼還能喚出鬼境，倒有幾分實力。”他邊說，邊一腳碾碎妄圖攀上他小腿的白骨。
醜鬼……！
殘烨躲在鬼境深處聽到這個稱呼牙都要咬碎，他目光陰冷，暗自在心中啐了一聲，沒眼光的東西……
沈雲谏：“不過……可惜……”
可惜什麼，殘烨心知肚明。
天劫一重的鬼王喚出的鬼境最擅長撥弄欲望，能借喜、怒、憂、思、悲、恐、驚七情叩問人心，用眼、耳、鼻、舌、身、意六欲叩問大道。
曾經還有人專門赴幽冥之城，散千金靈寶求鬼修開鬼境，用以曆練證心。
即便是聖境的道君落入鬼境也要愣神一瞬。
但沈雲谏卻是個例外……
想起之前一戰，殘烨眼角一抽，四散在周圍的鬼霧都恐懼地瑟縮抖動一下……
這個怪物竟絲毫不受鬼境影響！
上一次，殘烨就以為沈雲谏被鬼境困住後自己勝券在握，轉眼就被一劍刺得險些魂飛魄散！
他從不受控的顫抖中回神，陰狠的目光落在洛琢玉身上。
外人不知鬼境雖能問心，破不了心障的修士卻會成為伥鬼，身心皆被掌控。
這次……
殘烨沉沉一笑，嘴唇處空空蕩蕩一片，被拉入這鬼境的可不止你沈雲谏一人！
“唔……不，不要……”
身後的洛琢玉發出黏膩古怪的聲響，沈雲谏皺眉，差點忘了這還有一個人。
他指尖劃出複雜的咒，低喝一聲：
“長宇宿星，凝。”
金瞳亮起，沈雲谏仔仔細細地瞧過此時紅着臉、在地上止不住喘息的洛琢玉，注意到有絲絲縷縷的灰蒙鬼氣源源不斷地融入他體内，幾乎與靈氣混為一體，在經脈中流轉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