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寶愉的早晨是伴随着飯菜的清香和新增的326個訂單開始的。
昨晚那一通折騰也算有回報,“張随”給他做了蔬菜蛋餅和鮮肉粥當早飯,午飯留在鍋裡,是幹炒牛河。
“張随”的手藝很好,口味偏清淡,注重營養均衡。許寶愉邊吃邊猜,“張随”應該是那種會自己帶便當去公司的養生牛馬,說不定一年到頭還會攢下很多錢,成為公司裡的“隐形富豪”。
想到這裡,許寶愉嘿嘿笑了兩聲。雖然“張随”不缺兄弟,許寶愉還是想偷偷叫他“哥哥”。
把早飯全部吃光後,許寶愉慢悠悠開始今天的工作。他剛打開應用,屏幕乍然金光璀璨:平台發給他了一枚榮譽勳章,獎勵他近期成交量達到一千單——
這一切都要拜那個好心的金主所賜!
今天的金主仍舊惜字如金,對話框裡隻有很短的一行:【和昨天一樣,謝謝。】
許寶愉回了個“OK”的表情,然後打開昨晚“張随”幫他安裝的插件。
“張随”真不愧是給總裁打工的,用的插件簡潔又高效,而且還沒有廣告。不到十分鐘,許寶愉就發完今天的第一條誇誇信息。
他給自己設了個兩小時之後的鬧鐘,提醒他按時工作,接着一個轉身鑽回被窩,美人都是睡出來的。
結果剛躺下沒多久,他的手機就響了——
警察還挺客氣,說接到群衆舉報,有些信息需要和他核實。僅管如此,許寶愉還是被吓得魂不守舍,都快走到公交車站了才發現自己沒穿襪子。
心裡悶悶的,他想哭,扁了扁嘴又覺得光天化日的他站那兒哭也不合适。要是有人問他緣由,他也編不出來什麼,總不能說自己即将要去派出所了,所以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他要悔恨什麼呢?
許寶愉隻好安慰自己,隻是虛驚一場,有什麼事情講清楚就好了。
離開家的時候,他分明什麼貴重物品都沒來得及拿……
等他磨磨蹭蹭到了派出所才搞清楚,原來是自己的誇誇短信被人舉報了,說他涉險非法獲取公民信息、盜取公司機密、信息裡的内容也疑似電信詐騙。
舉報人是位身穿職業裝的中年女士,她坐在他旁邊的座椅上,攏了攏頭發說:“不止是我一個人,我們部門裡所有的同事都反映收到了同樣的短信……”
“一個兩個還能算是湊巧,但是單單昨天一天,他就發了6條信息給我們,今天早上又發……”說到這裡,中年女士幹脆轉過身,連珠炮似的質問許寶愉,“你哪來的我們公司員工的号碼,除了号碼,你還拿到了什麼信息,之後還有什麼安排?”
許寶愉直呼冤枉,慌忙掏出手機,給警察和舉報人展示聊天記錄和訂單信息。
“可是,這才說了幾句話啊,”那女士戳了戳手機屏幕,擺出一副自信拿捏的表情,“該不會是同夥串通,故意發兩條信息,做做樣子給我們看的吧?”
“我沒有,這個賬号一直都是我一個人使用的。要不你們可以看我的通話記錄,或者查我這幾天的行蹤也行……”許寶愉猛地想起,搶過手機哆哆嗦嗦地撥号,“哦對,我有證人,我室友可以給我作證。我昨天才接了單,一整天都在家裡發信息,晚上我們還一起出去吃了飯,我沒有同夥……”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電話接通的瞬間,許寶愉的眼角便濕潤了,這是什麼無妄之災。
他一張嘴,喉嚨裡就漫出苦味,“張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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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往派出所的路上,宮藏初步掌握了事态。
去報警的是他們公司的一位王姓财務,她在宮氏做了三十幾年事了,從來沒出過錯,對待任何事都頗為認真。
報警前,她還提前跟公司的行政、法務和IT部門打好了招呼,争取幫公司将損失降到最低。
“王姐也是好心,”張随在前面開車,眼睛時不時往斜上方瞟,偷偷打量後座上扶額沉思的宮藏,“誰知道你這麼做都是為了夫人……”
宮藏也很頭苦,自己明明是好意,怎麼總是弄巧成拙?他把許寶愉弄得更不幸了。還白白浪費了公司資源。
思忖許久,宮藏說:“讓IT部出面解釋,就說這是我在試行的新的員工互動機制,為了節省時間,所以請了個外援……”
“額,”張随滿臉黑線,“這麼說是不是太敷衍了,他們能信嗎?”
什麼互動機制能讓一個總裁去二手交易平台上找個外人來施行,IT部門是吃幹飯的嗎?
宮藏把昨晚做好的插件上傳到企業雲端,“就說我做了一個信息防火牆,最近在測試它的信息識别和篩選功能,需要一個外部賬号。”
張随豎起耳朵:“哦?”
恰好,此時插件成功攔截了一條回複,“姐妹,方便加個微信嗎,這樣我就可以邊上班邊跟你摸魚聊天啦吼吼~”
發信人是靳雅雯,靳氏千金,昨天剛被宮藏罵哭,晚上又被許寶愉哄好了。
“……”宮藏臉色略沉,“像這樣的信息,就會被系統識别并攔截……”
“妙啊!”張随微笑着說。
還好今早他忙着開會沒有時間回信罵人。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時刻準備接收正能量。像他這樣的陰間打工人,能保持喘氣兒就已經不錯了,忙到焦頭爛額的時候看到那麼一條沒心沒肺的打氣短信,真的很想砍人!
而且正能量短信還勉強能忍,誰能想到這癟犢子還擱這兒釣魚執法呢……
這是在上班還是在無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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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藏到達派出所時,王姐已經撤案回公司了。
許寶愉的眼圈通紅,看樣子是沉冤昭雪後偷偷哭了一場。
雖然洗清了盜取信息的嫌疑,警察還是教育他,“以後盡量不要接這樣的單子,咱們小老百姓的很難甄别買家的身份,好多人都是想貪點小便宜,最後就稀裡糊塗被利用了。”
許寶愉跟個小鹌鹑似的縮在那兒,連連點頭,“知道,知道了。”
宮藏大步走到他身邊,扶住他的肩膀。許寶愉的肩很薄,感受到他的支撐,甚至主動往他身上靠了靠。
“沒事了。”宮藏抿了一下嘴唇,心髒抽痛。
“張随……”許寶愉轉過來,張開手抱着他的腰,哭得肩膀一聳一聳地打抽。
宮藏沒安慰過人,猛然被抱住,眼睛睜大,錯愕地和對面的警察對視了。
警察熨帖地笑笑,“估計是第一次來警察局,吓着了。”
“嗯。”宮藏直挺挺地站軍姿,着急地想說點什麼安慰許寶愉,可話到嘴邊,最後變成了幹巴巴的,“許寶愉,别哭。”
真該死啊!
“我難受嘛……”許寶愉委屈地哼唧。
“别難受。”宮藏幹巴巴道。
“我委屈……”
“别委屈。”
“……”
“别不說話。”
“…………”許寶愉抽泣着擡起頭,大顆大顆的眼淚挂在下颌,泫然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