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一心巴結的張波,還是樹上看戲的梁洗硯,都沒想到商哲棟居然有這麼嚴重的反應。
張波更是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急忙掐了煙,陪笑:“是我不對,這樣,您先逛逛,我去後廚看看午飯做好沒有,一會兒留您吃點便飯。”
說着就匆匆走了。
梁洗硯居高臨下看着商哲棟,張波走後,商哲棟垂了垂眼,薄薄衣衫下的肩膀似乎短暫地松了松,臉上也露出不太明顯的煩悶和疲倦。
此時,院子裡隻有商哲棟一個人,他步子很慢地沿着院牆散步,正巧走到梁洗硯藏身的那棵樹下。
秋風起得不經意,一片将落未落的黃葉從枝頭晃晃悠悠飄落。
等梁洗硯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來不及抓住那片葉子了。
于是那枚落葉卷着秋風,慢慢悠悠地蹭過商哲棟耳側,又落在他肩膀上,正好被擡起的右手輕輕接住。
商哲棟擡起頭,樹影之間,梁洗硯單手扶着枝條,潇灑地蹲靠在樹上,單眼皮散漫地低垂着,和他視線相交。
被發現的一刻,梁洗硯想找個合适的理由解釋他為什麼跟個猴兒似的在這聽牆角,可還沒想出來,一低頭,愣住了。
樹下,商哲棟仰頭望他,眼底在秋後的光影中透亮漂亮,藏着不易察覺的一點點溫和笑意,就好像一瞬間卸下了所有的郁悶和不快,在看見梁洗硯的第一眼,自然而然心情就雨過天晴。
有那一瞬間,梁洗硯在想,張波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這樣的商哲棟。
“甭笑話我。”梁洗硯摸着腦袋,“我沒聽牆角。”
“你怎麼在這呢?”商哲棟問。
“賞景兒。”梁洗硯回得兇巴巴的。
院牆外面,突然聽見梁洗硯說話的金汛淼吓一跳,喊道:“你跟誰說話呢,讓人發現了嗎,祖宗您快下來吧。”
梁洗硯回頭瞥了他一眼:“跟商哲棟,張波不在。”
“啊?啊?”金汛淼連着啊了好幾聲,打了雞血一樣,“商老師啊,商老師好啊,我是金汛淼,上回咱們在療養院見過的,隻是沒來得及跟您介紹我,我那什麼,我爺爺是金茂宴,他現在在故宮珍寶館嗯...”
“我知道。”商哲棟回應,“我曾經拜讀過金老關于明清釉上彩的研究刊物,史料詳實,邏輯缜密,心裡佩服,老爺子身體還好嗎?”
“好好好!”金汛淼隻恨不能蹦過院牆跟商哲棟說話,“我爺爺也聽過您的研究,在家一直誇您,還說有空千萬要跟您吃頓飯,交流交流,我這不請了您好幾次,結果不巧都沒成。”
“二妞妞說的金子哥,是你嗎?”商哲棟問,“你也是梁洗硯的朋友?”
“是是是。”金汛淼現在說話隻會說三個字,“嘿嘿,我們仨是發小。”
商哲棟輕輕點頭:“我也想和金教授請教,如果你方便的話,安排個時間吧,我做晚輩的,應該主動登門拜訪。”
“真的嗎!”金汛淼嗷一嗓子,跟中了幾萬彩票似的,“我方便,我方便,我真是太方便了,商老師,那我能不能加您個聯系方式,您秘書的給我也成......”
“你找梁洗硯要吧,他有我的微信。”商哲棟跟金汛淼說話,卻仰起臉看着樹上的人。
因為仰起頭,商哲棟的脖頸顯得更加修長流暢。
他本就清瘦高挑,梁洗硯盯着他的脖子看了一會兒,莫名冒出個念頭:這人的身材很适合扮青衣花旦,如果穿上戲服,會很好看。
“哎哎哎,那太好了!”一聽能加商哲棟的私人微信,金汛淼在外面都快放上鞭炮慶祝了。
張波從後廚回來,緊張兮兮地咽了口唾沫,雖然不知道他剛才是哪一句話給商老師惹了,但他能看出來,這溫潤的男人确實是動了氣的。
而且氣性不小。
他擠了個笑容,硬着頭皮想去繼續巴結商老師,結果走到他身後,發現商老師剛才的高冷愠怒已經找不見,他本人正仰着頭,看向樹上的目光放松而溫和。
張波:?
他趕緊去看這樹上到底是挂着什麼寶貝玩意兒呢。
結果一擡頭。
就對上梁洗硯一張臭臉,朝他輕蔑一笑。
“不是,梁洗硯,你怎麼還沒滾.....”他改了說法,“還沒走呢,你能不能别在這兒打擾商老師清淨,商老師對不住啊,這人痞——”
“我想見他。”商老師打斷他的話。
張波呆了。
什麼叫商哲棟想見梁洗硯?
商老師是什麼身份,梁洗硯又是什麼玩意兒。
他三請四請托了多少人脈才求見到商老師這一次,怎麼輪到梁洗硯,還變成商哲棟想見他了?
憑什麼?!
“嗤。”梁洗硯在樹上得意洋洋地抿唇,俊挺的眉生怕氣不死人的一挑,說,“張波,我看您和商老師也不熟啊,怎麼着,這高枝兒您沒攀明白麼,我說下回搭不上的人脈您就甭拿出來裝逼了呗,給爺看樂了都。”
張波面如菜色,恨得牙癢又想不明白。
梁洗硯懶得廢話,最後瞥了眼商哲棟,朝他飛速眨了一下眼,轉身跳下去,身手矯健。
樹枝勾起梁洗硯T恤的衣擺,商哲棟隻看見一截白晃晃的腰,那人像隻靈活的兔子,就這麼蹦走了,秋日午後的暖光在他身後拖出一條朦胧的影子。
很細的一截腰,很會睚眦必報的一隻小兔子。
直到大樹停止搖晃,張波腆着臉,問商哲棟:“商老師,您看要不去吃飯吧?”
商老師收回視線,方才眼底那抹溫柔迅速褪去,快到張波以為自個兒得了老花眼。
他淡漠說:“請。”
*
金汛淼沒忙着回家,一路跟着梁洗硯先回四合院,屁股還沒坐熱乎,就找他要商哲棟的微信。
“自個兒弄吧。”梁洗硯把手機扔給他,去上廁所。
再回來,金汛淼已經美美捧着手機,就等着商老師通過了。
“我收回我剛才的話,商老師人還是非常好相處的嘛,多溫柔。”金汛淼喜滋滋坐沙發上,“你看,人家不但看過我爺爺寫的書,還主動提出要拜訪,更要緊的是還同意加我微信,啧啧啧,這含金量不比張波高多了!”
梁洗硯在他身邊懶洋洋坐下,又聽金汛淼說:“要不你讓他住進來呗四寶,我感覺商老師能跟咱們相處得不錯,再說了,多個人陪你住還熱鬧呢!”
梁洗硯神色複雜看了他一眼,覺得昨天剛在二妞妞那聽過類似的話。
那個死丫頭是被什麼收買的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