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有錢真牛逼。”梁洗硯轉回去接着修車,想以前金汛淼同志沒發福那會兒,他倆沒少換着穿衣服,除了褲衩兒沒互相借過,褲子衣服什麼不是換着穿,更别提一個外套。
但看金汛淼穿他的衣服,就沒看商哲棟這麼怪。
商哲棟披他外套,讓梁洗硯想起高中時候他們班的女生坐在操場邊上,披着男生寬大的校服外套,看她們各自對象打籃球的樣子。
想起金汛淼,梁洗硯說:“哦對了,上午就想說沒來得及,金汛淼這事兒得跟您道個謝,您算是幫大忙了。”
一碼歸一碼,梁洗硯一直這樣。
“怎麼?”商哲棟問。
“金汛淼他們家有點兒特殊,您估計也聽過。”梁洗硯便操作邊說,“他媽以前是個網紅小明星,嫁給他爸的時候先懷孕後結的婚,所以金汛淼他爺爺,金老爺子一直不大喜歡他們母子倆,在家裡不說橫眉冷對吧,氣氛也不大自在。”
梁洗硯接着說:“所以今兒您提出來主動拜訪,還讓金汛淼牽線,挺給他長臉的,他回去以後能拿着這個跟他爺爺邀個功,換老爺子一陣好臉色。”
“這樣啊。”商哲棟輕點頭,“舉手之勞,不用謝。”
“金汛淼這人二是二,慫是慫,但是人不壞,他的人品我能擔着。”梁洗硯想了想,“所以您要是方便,以後也别那麼防着的他,偶爾讓他跟您後頭撿個漏,辦點什麼事兒,回去就能樂好幾天。”
商哲棟聽完,說:“你對金汛淼很好。”
“廢話,當爹的誰不給自己兒子打算。”梁洗硯耍了個貧嘴,又說,“一起長大的哥們兒,肯定得幫啊,不然還老看着他跟個孫子似的走哪兒都擡不起頭啊。”
“那你自己呢?”商哲棟問。
“我?”梁洗硯揚起脖子,吊兒郎當轉着手裡的扳手,“我怎麼了?”
商哲棟說:“你不為自己打算?”
“我沒什麼要打算的。”梁洗硯聳聳肩,歪着身子側過臉去掏氣閥,“今兒張波跟您說的那些話您也聽見了,我麼,圈兒裡都知道的廢物,誰家罵孩子都得拿我當反面典型的主兒,要沒新中國九年義務教育,大字兒都不一定能認全,滾去外地才勉強上了個本科的人,回來以後工作幹不了兩年就在家歇着了,天天吃喝玩樂當我的胡同串子,我有什麼好打算。”
“是麼?”商哲棟居然很輕地挑起長眉。
“是啊。”梁洗硯低頭拆濾芯。
“張波的牆上挂了一幅孫豫的《丹壁遠山圖》。”商哲棟不經意地問他,“宋代古迹,難得一見的珍品,你看見了嗎?”
“呵。”梁洗硯正拆到關鍵零件,冷笑着随口說,“假的。”
“哪裡假?”商哲棟追問。
“落款啊。”梁洗硯沒過腦子,順嘴答。
話剛出口,他就覺察出不對來。
商哲棟在套他的話。
梁洗硯猛地回頭,果然看見商老師此刻氣定神閑地望着他,目光溫沉,泰仁自若地神色仿佛能将他裡三層外三層,直接看穿。
“我胡扯的。”梁洗硯說。
商哲棟沒理他,他将梁洗硯的外套裹得緊了些,慢聲說:“孫豫,仁宗年間樟台畫苑的禦用畫師,此人善畫山水卻因早亡作品不多,究其一生,史書上對他的記載也僅在《樟台記事》中有寥寥數語,其中也僅有四個字,提過他的父親,名為孫丹。”
梁洗硯感覺到冷風吹在他的後背上,打了個寒戰。
“張波那幅畫,應當是仿品中的上乘,用宋代的紙重新拓模的,筆法老道,看不出破綻,唯一的瑕疵——”商哲棟停頓,“隻有落款中的‘丹’字,為避他父親的名諱,真品裡面的‘丹’字最後一橫不會寫出頭,算是古人的避諱,隻是這個知識太過小衆,鮮為人知,很容易被忽略。”
“梁洗硯。”商哲棟擡眼,“這是你說的,廢物一個,大字不識?”
梁洗硯背對着商哲棟,幾秒後,他擰了擰脖子,拖着音說:“不知道啊,可能是平時有事沒事兒看小說比較多吧,說不定在哪本兒盜墓的書裡頭看過這玩意兒,記不清了。”
靜了幾秒,商哲棟換了話題:“你發我的那三處房子我都看了。”
梁洗硯暗暗松口氣,才問:“怎麼樣?”
“地段和配置都可以,隻是房東們聽說我要得急,價位都要得高了些。”商哲棟說。
“有多高?”梁洗硯估了估,“那地段月租也差不多就七八千吧,再高沒必要了,小平房而已,住個新奇玩玩得了,設施都很差。”
“他們要一萬五。”商哲棟說。
“奪少?”梁洗硯咵嚓就炸了,“他們怎麼不去搶,一萬五也虧他們要得出來,這地闆磚是鑲金還是鑲銀了,更何況你那些地方還不帶車位呢,把你當外地人耍呢。”
“也沒關系。”商哲棟抿了抿唇,輕聲歎息,“本來就是我要得着急,他們坐地起價也正常的,我先租上吧,等後續再看有沒有合适的。”
“您改名叫财神爺得了。”梁洗硯緊緊擰着眉頭,“那哪成啊,您要是真租了那房子,那不是上趕子當冤大頭麼,您兜裡實在有錢沒地方花不如去幫國家助農扶貧,何苦便宜這些個老奸巨猾的房東老炮兒。”
商哲棟擡起臉,一張臉在路燈下似有無奈。
“那我住哪兒?”他問。
“你住...”梁洗硯卡了殼。
是啊,是他死活不同意人家商哲棟搬來同住,非要大包大攬給人家找房子,找到房子以後又嫌棄租金高,在這喊着不讓人租,這不是有毛病麼。
梁洗硯自個兒這麼一想,都覺得他應該去安定醫院挂個精神科看看。
“你...”他又說了好幾個你,最後一撓頭,煩躁擺手,“實在不行先搬我那兒過渡吧,不過先說好啊,等您找到合适的下家了,就搬走。”
這話說完,很久,商哲棟都沒言語,梁洗硯皺着眉去看,發現商老師竟然低着頭,他那張精巧漂亮的半張臉藏在梁洗硯外套裡,肩膀輕輕抖着。
梁洗硯覺得這人絕逼是在笑,可是又沒證據。
梁洗硯咽了口唾沫,冷着臉:“先說好,我可能明早就反悔,不,我現在就反悔。”
商哲棟從那件沖鋒衣中擡起臉,急急伸手,很輕地捏住梁洗硯身上T恤的衣擺,“别——”
他仰視着梁洗硯,喉結輕滾:“别反悔,好不好。”
梁洗硯即将脫口而出的“我反悔了”,就這麼被堵回了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