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葭耳邊的某寶到賬音效被這句話打斷,隻好放下手中餐具,對常濱點了點頭,回到了陸宇真身邊。
陸宇真小朋友的臉上混雜着喜悅和驚慌。也怪不得,他手中那支三米左右的小釣竿已經打彎得快要接近直角,讓人瞧了提心吊膽,陸宇真一見容葭前來,登時如蒙大赦一般。
沒想到陸宇真小朋友沒了她的錦鯉buff,釣運依舊不可小觑,看這竿身的弧度,線那頭非常有可能真是條大魚。
曆史總是驚人地相似,清早是原聽寰拯救了容葭的斷竿危機,這回又成了容葭給陸宇真救場。
容葭下意識伸手去接手陸宇真的釣竿,還沒碰到,頓了頓,又縮回了手。這畢竟是比賽期間,就算陸宇真是小孩,情況特殊,但一條大魚足夠将陸宇真送上穩定的名次,難免其他選手不會有意見。
還有那位來者不善的鬥笠男,容葭也不想被他捏住話柄。
遲疑片刻,容葭決定把難題抛給正滿臉不解焦急看着自己的陸宇真。
“小公子,你想自己試試把魚釣上來,還是想要我幫忙?”容葭問他,“如果我來幫你,那麼這條魚便不能計入比賽的重量。”
陸宇真一愣,是拿到魚更重要?還是想要賭一賭自己的運氣?
他咬了下嘴唇沒說話,果然陷入左右為難之中。
魚卻不會等人,可供糾結的時間非常有限,容葭也很好奇他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在她這樣的資深釣友看來,釣魚的樂趣在于親手收獲,能不能得到魚本身反而是最無關緊要的。
像是回應她心裡這層期待,陸宇真下定了決心:“我想試試自己收竿。”
容葭眼中不禁多了幾分贊許。也許這就是古代人早熟和教育方式造成的差異,陸宇真還這麼小的年紀,放在現代剛剛上小學一年級,他的想法卻成熟得超乎想象。
但自己的前車之鑒剛過去不久,容葭也擔心魚的拉力太大,陸宇真的力量不足以抗衡,便給他身後的随從遞了個眼色,叮囑道:“也不要太勉強了,如果沒力氣了,就讓你們家的人幫幫忙。”
“知道了。”陸宇真異常乖巧地點頭。
太陽傘下,容葭在陸宇真身旁坐下,目光悠遠地瞧着湖面金色的微瀾被和風吹得蕩漾,如一條半睡不醒的金色長龍。目光越遠,那被映亮的水面越接近于純粹的白。耳朵裡接收着身後臨時竈台邊傳來的聲音,原見月清脆的對答,吃到美食的顧客喟歎,莫清詢問要登記在儲值卡上的姓名,常濱打了一桶水正在洗手……
一切與河水的水流聲交響,有條不紊地朝前流去。容葭發現,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第一次靜下來,用五感觸碰到這本應來自千百年前的真實。
她低頭看向水面,倒影裡的女子鮮豔俏麗如海棠花,不是她看了二十多年的那張臉,可人類的适應力實在太強,她似乎也在轉瞬之間開始習慣。
陸宇真站着用雙手拉竿,腦子裡大概盤旋着容葭先前指導的那些技巧,小臉崩得緊緊的,因為後槽牙咬緊微微鼓起。不難看出來,雖然陸宇真說話彬彬有禮,還沒有染上嫌貧愛富的惡習,但骨子裡卻是個倔強的性格,明明額頭冒出大顆的汗珠,嘴裡也開始氣喘,卻沒有開口向随從求助。
容葭想起羅良材口中他的身世。陸宇真家裡應該有大他不少的哥哥姐姐,雖然他才是嫡出,但母親經曆這些年的膝下無子,早成了陸府的邊緣人物,生育了陸宇真後,要靠他才能挽回自己在當家主母的地位,所以寄予厚望。孩子的心思是極為敏銳的,他可能尚不懂得其中道理,感受卻早已潛移默化地建立。
他釣到魚想拿給娘親炫耀而不是父親,可見母子之間親厚。
“陸……”容葭心中暖暖的,想勸說他找人協助也沒關系,還沒開口,魚線那頭忽然浮出水面。魚兒露頭了!
容葭不禁汗顔。說不定這看起來小的身闆,也比她這副紙糊的身子骨更硬朗些。
“看到了!”陸宇真一聲歡呼,力氣本已消耗得所生無幾,蓦然又好似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卯足了勁兒将魚向岸邊遛來。
深色的魚在水面掙紮擺尾,撲打出一長串的漣漪,卻難以掙脫魚竿的拉力。陸宇真比容葭更有毅力,興奮之下,和魚角力了一炷香的功夫,終于成功将魚拽到了河岸邊。
容葭一眼認出這是條鳜魚。鳜魚肉質緊實,還有一種獨特的鮮甜風味,用來做烤魚有些喧賓奪主,但清蒸卻是一絕。
“阿東,你幫我拿一下魚竿!”陸宇真頭一回親自釣上魚來,見魚近在咫尺,顧不得比賽不比賽的了,把手裡魚竿往随從手中一塞,自己抓了抄網,就想親自去撈魚。
“少爺?”阿東接過了他的魚竿,卻不放心他往水邊湊,忙道,“少爺,你别跑那麼快,還是叫阿南去撈魚吧。阿南,你趕緊去幫着少爺!”
這個阿東在兩名随從裡像是主事的,陸宇真吩咐什麼也總是先喊他的名字,另一個人,容葭剛剛知道他叫阿南,人很安靜木讷,沒被點到的時候隻是呆呆地站在一邊,這時候“啊”了一聲,才趕忙朝陸宇真跑過去。
容葭這時也不放心起來,攏了下自己散開在地面的裙擺,站起身追了過去。
河岸與水面有半尺多的落差,陸宇真手裡抓着抄網,卻不方便夠到魚,喊道:“阿東,你将魚再往我面前拉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