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去抽絲,席衡斷斷續續病了半旬。期間昏昏沉沉,神志不清。
某日,他半睡半醒間,夏文柳聽見他喃喃道:“水、水。”
夏文柳收斂端肅的神态,擺手示意手下安靜,側耳細聽,内間裡席衡依舊在喃喃。
遠道而來的手下這才發現房中有人,不禁面面相觑。
機靈的夏淩捧來一杯溫水,靠近内間,準備喂給席衡。
夏文柳攔下他,接過水杯,走入内間床榻上,隔着布簾,一群夏家軍和衛南軍的頭領在做眉眼官司,做口型——
衛南軍源州駐軍将領夏務皺眉:這就是郎婿?不是說能提刀殺匪麼?
高州駐軍将領夏繼瞪大眼睛:當時看還是個好兒郎,這麼女郎挑了個白面書生?
楚家二管家楚鏡冷眼掃視:女郎及笄了!何須你們多管閑事。
夏淩微笑:閉嘴吧,幾位。
一簾之隔,夏文柳擡高席衡上身,輕巧地兩指按壓雙頰開啟牙關,虎口卡住下颚,水杯靠在下唇,一傾斜,水流緩緩流入唇舌中。
席衡睜眼時,對上眼神平靜無波的夏文柳,稍稍被嗆到。
夏文柳歎氣,傾身側頭,讓席衡靠在自己身上,輕拍席衡背脊。
“席郎初見時還像山野人家的矯健郎君,現在看,添幾分病弱的蒼白竟也别有趣味。”
隔着初春的厚衣,席衡卻恍然感到另一人的體溫,清清嗓子,他啞聲:“女郎這般調戲一個病人,可不像話。”
夏文柳見席衡恢複正常,一把将他按入錦被中,哼笑:“良人病弱,着實秀色可餐,若想我不鬧你,還是先從床上下來吧。”
席衡被按住:……。你倒是松開我啊。
夏文柳輕笑微微搖頭,放下擋風的布簾,轉身出去繼續。
一衆人彙報完情況,等待夏文柳指示:“……太師想在汾河冰解凍前換将,不如順水推舟。楚鏡,減少五谷的南北運輸,在京城宣傳雪災和旱災受難現狀。高州衛南軍,向慶嶺方向擴張,切斷南北通道。
夏家軍繼續營造邊地沖突假象,等這次換将後,武毅帝和太師會對夏家軍主帥之位有所安排,你聯合幾位将軍,列出缺少的軍備和拖欠的封賞。夏淩,……”
衆人點頭稱是,夏淩好奇:“他們真的會在春季開戰嗎?東國主将可是戰無不勝的孟家軍。”
夏文柳輕笑,手中把玩匕首:“誰知道會不會出什麼意外呢?比如換将後主将好大喜功,主動向孟家軍進攻。”
衆人了然,撫掌揚眉大笑起來。
席衡躺在内間尚未入睡,聽着夏文柳清淡的聲線,内心一陣激蕩:何等意氣風發的女郎,簡直像是幕後赢家。隻要命運不給夏文柳設立障礙,夏文柳完全可以用實力打敗敵人。
女配心機深沉呢,難道不是因為敵人太過冥頑不靈,不肯乖乖受死?都怪什麼五皇子、太師,讓我夫人受累。
是的,雖然不敢說出來,但席衡内心已經叫上夫人了。拜過天地祖宗,兩人都承認這個身份。
席衡将這個稱呼在心中默念、咀嚼一番,體會出某種甜意——他可是反派女配的男人。
席衡驕傲。
外室歸于寂靜,夏文柳松開發帶,任由頭發垂散。
坐到床榻上,伸手觸碰席衡的脖頸,埋在錦被之中的肌膚柔軟溫熱,像是白脂溫玉。
夏文柳享受般眯起眼睛,感受手底的血管裡潺潺的血流,有力的搏動,是生命力的表現。
席衡忍不住滾動喉結,夏文柳目光轉向他的眼睛:“席郎總算是大好了,可惜我一匣子的銀票”
席衡意識到什麼,彈坐起來:“可是當初那……”
夏文柳從一旁木櫃上拿來一匣子,在他面前打開:“即使是楚家豪富,要湊滿兩萬兩黃金也并非易事。”
席衡轉眼看夏文柳,一時不敢觸碰匣子。
夏文柳輕笑,把匣子放在他手中:“拿着吧,我幾年前找到一個金礦,這麼多年産出何止這些區區兩萬兩。”
席衡捧着匣子,看到裡面寫着楚家錢莊和千兩黃金的二十張銀票,他忍痛數出十張塞給夏文柳。
夏文柳歪頭,疑惑地看着他。
席衡不舍,咬着牙說:“我故鄉的規矩,收入一半交給夫人。”
夏文柳盯着他,傾身靠近,玩味地重複道:“夫人。”
席衡讪笑,嘴硬:“不是嗎?”
夏文柳點頭,撲倒在他身上,眉開眼笑:“當然是。”
又滾了一圈,躺在他身側,扯過錦被蓋上,舒服地呼出一口氣。
轉頭看席衡:“你故鄉真有趣,我們這邊都是全交到賬房入庫的,你們隻用交一半。”
席衡啞口無言,他愛錢如命,确實舍不得全交,轉移話題:“高州一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