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裡衙役來了又走，章五郎的房間還被封着，住在兩邊的小倌紛紛鬧着換屋子，事情像除不盡的稻田野草，讓平康坊四海閣鸨公的眉頭皺得比山壑還深。

忽得，半掩着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衣冠楚楚卻面容憔悴的公子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姐。

鸨公看了他們一眼，有氣無力道：“這才中午，公子來早了。”

那公子是趙士玄，他被妹妹趙瑟瑟強拉着過來，美其名曰：他對這些地方熟悉。可四海閣這類楚館，趙士玄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鸨公一說話，他便連聲道，“是是是，我就說現在還太早了，咱們回去吧。”

女扮男裝的自然就是趙瑟瑟，她瞪了趙士玄一眼，對那鸨公道：“咳，晚上人多，我們喜歡清靜。”

鸨公擡起眼，道：“小倌們也得睡覺休息不是？你們是晚上睡覺，我們這的郎君們是白日裡休息，姑娘還是晚點再來吧。”

姑娘？趙瑟瑟一驚，低頭審視自己的衣衫，沒有發現不妥之處，但見趙士玄憋笑的模樣，也不竟有些羞退之意。

就算見識了一番江湖，趙瑟瑟的前十八年也算得上謹守閨訓，不敢僭越。

鸨公見她的模樣，道：“這是楚館，公子們來得，小姐們也來得。但我看姑娘來這不像是來…找樂子的，有什麼事便問吧，我這四海閣也不知道還能開多久了。”

趙士玄呆在這裡隻覺滿身不适，特别是樓上樓下的門窗間似有人窺視打量，讓他覺得自己才是這閣裡的小倌，正在被人挑選。故而聽到鸨公的話，他隻想幹脆利落解決了妹妹這突如其來的好奇，道：“我們來這…”

趙瑟瑟打斷趙士玄，搶道：“我們來這自然是來找樂子的。隻是…你若真擔心四海閣開不長久，不是該大開四門，來者不拒，多撈些銀子麼？”

鸨公道：“姑娘怕是第一次來平康坊吧。”

趙瑟瑟讪笑道：“萬事…都有第一次。”

鸨公歎道：“要是以前，像姑娘這般容貌的新客，便是清晨來，郎君們怕也會搶着接客。隻是現在，便是你們晚上來，怕也無法了。

這話裡的深意實在…不堪，趙瑟瑟忍住羞澀，問道：“上官…我一兄長與我說，青樓裡的姑娘身不由己，便是客人看中的是個端茶倒水的丫鬟也不得不從，難道楚館裡的郎君竟不同？”

鸨公瞟了趙瑟瑟一眼，無力又帶着忿怨，道：“都一樣。花魁還能選擇一二，至于尋常姿色的郎君們…哪能讓他們翻了天？可以前吧，頂多有些個癖好不同的客人，弄得些皮外傷，但銀子管夠啊，郎君們看在銀子的份上忍忍也就過來。這次…這次涉及的是人命啊。”

趙瑟瑟拉着趙士玄坐下，假裝不知，附和問道：“人命？”

鸨公又歎，道：“是啊，不僅客人們嫌這裡見了血不來，郎君們也是傷了心、涼了心，說什麼就是被我打死也絕不服軟，除非李大小姐被繩之以法。人人都說婊|子無情，可誰人的心不是肉長的，妓|女被人看不起，小倌也是被唾棄，遇到個有情人，又是位大小姐誰不想着能得個自由身？真有人來贖，我們這些鸨公鸨母便是舍不得，也頂多是多要些銀子，大多總不會傷了這份相識一場的情分。”

趙瑟瑟點頭附和，“這是自然。”

鸨公道：“壞就壞在這了。那李大小姐往日對五郎這般好，四海閣哪個小倌不羨慕？卻一夜之間就翻臉不認人了！提上褲子變臉的事咱們也見多了，不奇怪，但怎麼能…這可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呐！就是看在五郎以往侍奉她的份上，也不該如此絕情啊！五郎甚至還為她得罪了顯貴客人，真是白付了，白付了！”

趙瑟瑟的心思已不在那些略顯粗俗直白的話上，她念頭一轉，奇道：“得罪了顯貴？”

鸨公道：“是啊，那夜李大小姐來時，五郎本在接客，可一聽她的聲音，琴也不彈了，客也不接了。”

趙瑟瑟道：“你既然稱她李大小姐，想必也不是普通人，許是那顯貴也不及李家門楣，五郎才敢如此托大拒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