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兩張完全不同的相貌,宜爾卻仍被那顆相同位置的痣駭到,心口慌亂地跳。
她撫住心胸,試圖壓抑,搖頭回應李嘉:“沒見過。”
李嘉将畫像收好。
“那你晚上出行留意着些,近來動蕩,民間不太平。”
他說得委婉,宜爾明白他所指。
這段時日帝王病重,由于他一向暴戾酷政,不滿者趁此時機起了心思,據說多地都有起義。
“我會的。李嘉你更要小心。”
李嘉點點頭,辭行繼續巡邏。宜爾也回到前堂。
隻見莺歌燕舞中,術璞和姑娘附耳說話,姑娘紅着臉回應,而紅璎則坐在一旁,望着術璞和那姑娘笑。
起先,宜爾以為是其樂融融,可在角落裡再多看一會兒後,發現紅璎除了幫忙倒酒,就是在收拾,和人家姑娘沒說上兩句話。
桌上酒灑了,他也不叫人,一個人默默地擦。将本該由她和莺語收拾的殘剩物分丢進罐中。
難怪每次他坐的位置都那樣幹淨……宜爾既為之動容又覺得奇怪,以紅璎的健談,怎會連句話都插不上?
“沒什麼想說的。”
對于宜爾的問題,合歡樹下的紅璎如此回應。
“你不喜歡那姑娘?”
紅璎回複平淡,“一面之識,談不上喜歡不喜歡。怎麼了?你一直問我,是覺得那姑娘适合?”
原來是沒放在心上……
宜爾無奈地歎了一聲,“那姑娘不是頭一回進這種館子麼?正符合我們先前說的。而且模樣好,又有錢,若順利,你很快便能脫離苦海。”
紅璎輕笑,“瞧着像富商之女,哪有我做正的份?宜爾你高估我了。”
“你說的是,我當時也想到了這點,但——”
“但你總要試試吧?”莺語嗦完一口面插話道。
宜爾點首,“眼下沒有更好的人選,不妨多了解一下這位姑娘再說?興許會是段良緣。”
紅璎望她許久,垂下臉吃面,“我明白了。”
瞧他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宜爾有種強人所難之感。
等莺語吃飽喝足進廚房洗碗時,宜爾悄聲問紅璎:“紅璎你是不是還不想找個新的?”
“沒啊。”
“那要不歇息一段時日再找?”
“為何?我瞧着累了?”
宜爾小心措辭,“你對此事似乎……并不積極。若實在不願前進,不如就先放下此事,讓心休歇一番?”
紅璎盯着她瞧,他最近總這樣盯着她瞧,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他一直盯到宜爾不習慣得移開了目光才開口道:“宜爾原來是這樣處處操心的性子。”
宜爾對此毫無自覺,初聽這樣的評價不知如何作答。
正好走出來的莺語替她回答,二人的話她在裡頭聽得清清楚楚,“宜爾不愛管閑事,一旦管了,那就是盡心盡力管到最後。所以紅璎你要是不想做什麼了,直接告訴她便是,省得她糾結費神。”
宜爾感激地看了莺語一眼。
紅璎正容,“我明白。我不會辜負你的一番心意。近來可能是有些疲累,所以态度不佳。宜爾覺得這姑娘好,那我便多留心。”
宜爾欣慰地點首,“那你聽他們聊天時可有得到什麼消息?”
“那女子姓豐,讓我們稱其豐小姑娘。今年已足足二十二,仍未出嫁,在友人的慫恿中來到館中。”
莺語飯後散步才散了幾日,今天就放棄了,她一屁股坐回來,“這不是非常好嗎?”
紅璎笑着點頭,“是啊。”
宜爾想起那副畫像,心中隐憂又起。
唉,如何看都是無關聯的兩個人,她怎麼就這麼愛将事情往壞處想?是因為還不習慣晚睡,頭腦昏沉麼?
宜爾起身,“我有些困,先回去睡了。”
紅璎也起身,同她一道。莺語糾結半晌,還是決定去走兩圈再睡。
夜風習習,兩人并肩而行。
宜爾悄悄看紅璎。
她的朋友不多,交心的隻有莺語和柴爺。饒是她少得可憐的交際經驗也能告訴她,紅璎這段時日确實精神不濟,心緒微妙。
作為朋友,即使不能幫友人解決所有事情,聽一聽煩惱也是好的。
于是宜爾鼓起勇氣開口:“紅璎,你近來究竟是為什麼煩惱?”
這話說得似乎有些強硬,她想詞找補時紅璎已做回答:“你這樣在乎我心情不好?”
“畢竟我們說好要做摯友,你又曾那般幫我。”
紅璎舒朗地笑了。他同逐璧都是愛笑之人,卻很是不同。
逐璧笑不露齒,他的笑溫柔、淺淡、若有似無,隻在唇角。紅璎則常要笑露出牙來,他的牙很整齊,笑的時候常常沒個正經,眼睛眉毛也跟着笑,憋笑、嘲笑、苦笑、無語時的撇嘴一笑……有很多種笑。他偶爾也會像現在這樣笑,眼睛和唇角彎着,有股靜谧之感。
“我難得眼神不錯,沒看錯人。宜爾你當真是個好姑娘。”
宜爾面上發熱,“那你可否告知我心情不好的原因?”
紅璎看着明月想了想,“或許是,想念那片田野了吧。”
這晚間的風就和當時一樣涼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