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朝阙知道秦之遊要惱了,她低下頭,白皙纖細的手指撫過黑繩,将它捋得又直又順。
“師尊或許不知,妖族有個習俗,若是年幼的小妖能收到長輩做的禮物,并由長輩親自為其戴上,便能得到世上最慈愛的祝福。”
雖然按照實際歲數,秦之遊算不得她的長輩,但她一聲聲的“師尊”可不是白叫的。
她垂着脖子,語氣又柔順了幾分,莫名帶着些惆怅。
“可惜我自小孤孑一身,從沒見過同族之人,更不曾收到禮物。”
她收到的隻有來自真君高高在上的恩賞。
從秦之遊的角度,能看到她略顯瘦削的肩膀,卷翹的睫毛輕閃,配上這句賣慘的話,竟如小獸般楚楚可憐。
顔朝阙仰起頭,臉上淺淺的笑意未變,将項鍊舉到他的眼前。
“師尊願不願意祝福我,朝暮歡喜,歲歲安康?”
她的眸色純淨如珀,倒映着他的身影,水汪汪地盯着他。
秦之遊心頭的火氣不自覺偃旗息鼓。
他終究還是從她的掌心拎起黑繩,不甚熟練地将它從顔朝阙的脖頸兩側穿過。
顔朝阙聞到了他身上的白檀香,清幽之餘,又藏着若有似無的甘甜。
塢石與肌膚相貼,一瞬間冰氣刺骨,而後又變得瑩潤而溫暖。
顔朝阙忍不住用手撫上蛟龍鱗,下一息就聽見身後一道淡漠的嗓音。
“别動。”
于是她便乖乖地放下右手。
黑繩随着秦之遊的動作而顫抖,撓得她皮膚有些癢意。
有一瞬間甚至扯到了她的一縷頭發。
又被人輕柔地撥開。
她這算不算恃寵而驕了一次?
為了分散注意力,顔朝阙想道。
她耐着性子等了許久,最後感受到耳畔有一絲靈力閃過,所有動靜終于停了下來。
秦之遊打結失敗,還是選了個最省力的方法——
用火系靈力把黑繩兩端徹底焊死。
“好了。”顔朝阙聽見頭頂傳來他的聲音。
她開心地摸了摸塢石,語氣歡快地問道。
“師尊祝福了什麼?”
她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秦之遊豈能不知她的小心思,卻有些心虛地别開了視線。
在給繩子打結時,他滿腦子想的都是……
願她安分守己,世界太平。
“咳。”在顔朝阙盈盈的目光下,秦之遊輕咳了一聲。
他從儲物袋中又取出一物,“剩下的塢石已經不夠鑄劍,本座便随手做了把匕首。”
“你拿着防身用,待你結丹後,再去藏劍閣選本命劍。”
他遞過一把短匕,匕身分為内外兩層,内層是上好的玄鐵,外層的塢石被磨得削鐵如泥。
刀刃已開,薄如蟬翼,在光下泛着金白的冷光。
顔朝阙眼眸瞬間璀璨如星,比收到項鍊時還要晶亮。
她在仙界時,最常用的便是一對雙匕。
與發狂了的妖獸貼身肉搏時,它們幾乎成了她的左右手。
這塢石匕首雖比不上她從前尋到的神隕天晶,但也算不賴。
她幾乎是一瞬就接了過去,愛不釋手地把玩着。
秦之遊見她捏着刀柄,娴熟地舞了幾下,快得隻剩下殘影。
這次她專注極了,沒有再誇張地贊美他,但他瞧見她高高揚起的唇角,便知她是真的歡喜。
也不枉他磨了整整三個時辰。
甚好。
秦之遊感覺自己心中有一根弦被輕輕撥動了一下,讓他莫名生出了一分雀躍。
他修的乃是無情道,對自己的情緒最是敏感。
在體内流轉多年的功法毫不留情地吞噬了那抹雀躍,又蓦地刺了一下他的心髒。
痛覺一下子就拉回了他的意識。
顔朝阙收起匕首,想再認真地道謝,擡頭卻見秦之遊方才還算明朗的眉眼,不知何時籠上了一層陰翳。
臉色更是比從前還要冷三分,好像她欠了他五百萬靈石似的。
“多謝師尊……”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聽他硬邦邦道:“既已得了靈器,那就莫要怠慢偷懶,從現在就開始繼續修煉。”
“早日結丹,别丢本座的臉。”
“哦——”顔朝阙把剩下的話吞進肚子,慢悠悠地在蒲團上坐下。
真是喜怒無常。
她差點嘟囔出聲。
顔朝阙雖然看着懶散,但真到修煉時,卻也挺直了腰闆。
美目緊阖,她的面容難得靜穆。
心法一起,她就感受到絲絲縷縷的靈氣先是試探般地碰了碰塢石,見它沒有攻擊性,便争先恐後地湧入五顆珠子中。
中間的蛟龍鱗吸收着五行靈力,再将它送入顔朝阙體内。
速度雖比起她自己要慢上三成,但僅憑外物就能夠做到如此,已然不錯。
顔朝阙逐漸進入了一種玄奧的狀态。
丹田淌過一股暖流,四肢像是曬在陽光下一般暖融融的。
她的身體仿佛慢慢變成了一隻飛鳥,升騰到了空中,每一根羽毛都舒展開來。
她不必扇動翅膀,隻是懶洋洋地飄在空中,便能一點點上升。
她久違地感受到了“滿足”。
對于仙來說,天資實力早已限定,通過個人努力能提升的修為很是有限。
這也是為什麼,仙界數萬年來都以四大真君為尊,他們乃是三界不容置疑的最強者。
沒想到來了人間,竟能體會到進階的滋味。
還真是……讓人欲罷不能。
她的神識徹底興奮起來,刻在骨子裡的征服欲從心頭冒出,功法在體内飛速運轉,她幾乎是不知疲憊地吸收着天地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