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朝阙的面前出現了一隻手。
皮膚細膩似羊脂,指節修長而分明,比精心雕琢過的白玉箫還要剔透好看。
掌心沒有繭,幹淨得不像是劍修的手。
她的頭再仰起幾分,便瞧見秦之遊的臉。
一張俊美得慘絕人寰、比他的手還要好看百倍的臉。
他眸中常年蘊着的冷意未散,仍舊是一副兇巴巴的模樣。
“起來。”他将手又擡高了一寸,示意着顔朝阙。
顔朝阙卻少見地愣住了,她的目光稍稍下移,停落在他的另一隻袖袍上。
那裡暈染着數條狹長的血迹,縱橫交錯,在月牙白的宗袍上顯得如此鮮紅可怖。
秦之遊的左肩上亦散落着星星點點的血迹,仿若一朵朵盛開的紅杜鵑。
這些血迹四周淺而中心深,絕不是旁人不小心濺上去的。
“你受傷了?”顔朝阙皺眉問道。
不知道為什麼,她心中竟隐隐有幾分不安。
秦之遊下意識地将袖子往身後扯了扯。
“小傷罷了,已經愈合了。”
他說得輕描淡寫,顔朝阙盯着他眉間的淡然,仔細甄别着這究竟是不是逞強。
可秦之遊的笃定不似作僞。
她便也不再多嘴,将手搭上他的冰冰涼涼的掌心,順着他的力道起身。
頸上的龍鱗石中忽而多了抹強大的冰系靈力,至純至淨,與其他屬性的靈力完美融合在一起,将能量迅速送進她的身體。
顔朝阙微微詫異地側過頭去,秦之遊卻已經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面容平靜得好似自己什麼也沒做。
他上前兩步,站在了顔朝阙的身前,勾了勾手指,便将想要逃走的杜老風隔空拽了回來。
“無念,你在日月峰作甚?”
許是扯到了他的頭發,杜老風哎喲哎喲地叫喚了兩聲,而後賠笑讨饒道:“師兄,我就是溜達溜達,什麼也沒想做。”
在秦之遊面前,他從不敢耍橫,早就藏起了玉牒,日月峰上的女修終于不再受束縛。
“才不是!”青芙率先開口,指着杜老風的手指氣得發顫,“他、他差一點就殺了歸雲和顔師妹。”
杜老風對顔朝阙用吞天缽,被秦之遊親眼瞧見,他幾乎辯無可辯。
他哪裡還有剛才氣焰嚣張的模樣,完全不敢去瞧她們,更遑論當庭對質。
他在秦之遊這般絕對強者的面前,心中隻有懼怕……或許還有好些心虛。
誰能想到秦之遊居然回來得這樣快。
“無念。”半晌,秦之遊終于開了口,吓得杜老風一激靈。
他不待秦之遊繼續說下去,“撲通”一聲主動跪在了地上,扯着那沾着些許血迹的袖袍道。
“師兄,我隻是想和她們開個玩笑,一時沒把握好分寸。”
“看在百年師兄弟的情誼上,就别追究了吧。”
杜老風擠出了幾滴淚,仿佛也受了委屈,用袖子假模假樣地拭了拭眼角道。
可他等來的是秦之遊的一聲長歎。
“無念,你可記得,師丈常教導我們,行大道者,心必澄明。”
“你若無法控制自己的欲念,不敢坦誠地面對自己的過錯,修行如何進益?”
秦之遊的語氣是少有的低沉,一下下猶如錘子般敲在杜青風的心頭。
“昆墟向來賞罰分明,你先前已經殺了兩名昆墟弟子,今日又再犯前科。去斷魂崖的冰火境中待上三年吧。”
杜青風的面色一點點變得灰白。
他心中明白,即使掌門明琉出面幫他說話也無濟于事。
昆墟派,不會有人真的敢反抗秦之遊。
一想起冰火境,杜青風害怕得抖了三抖,一抹涼意從腳底直竄到脊背。
三年,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一定要去麼?”他哀求般地望着秦之遊,攥緊了雙拳。
秦之遊緊緊抿起的薄唇未再吐露一詞。
杜青風眼中的光徹底熄滅了,他低下頭,一副自責的模樣。
從顔朝阙的角度,卻恰好能看到他粗鄙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扭曲和偏執。
杜老風還不服?
沒取了他的性命,或讓他不能人道,就已經是便宜他了。
顔朝阙心中滿是鄙夷。
她不再去看他,提着匕首慢悠悠地從秦之遊身後走出來,刻意将刀刃貼着杜老風的臉擦過。
杜老風以為她還要尋仇,吓了一跳,往後一坐,瞧起來就像是個肉丸子在地上滾了滾。
“師尊,在師叔領罰前,弟子還有一事,請您幫忙做主。”
“你說。”
顔朝阙不再去看杜老風,神色逐漸變得肅穆凝重。
“請師叔解除與歸雲、青芙、阿南、月霞、長葦的師徒之契。”
在念她們的名字時,她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她們不該是被囚禁的金絲雀,或是被随意安置的物什。”
“她們該獲得自由,去選擇自己想過的人生。”
顔朝阙撩起裙擺,緩慢而堅定地跪在了秦之遊的面前。
以她之力,她尚且做不到還她們自由。
若秦之遊可以,這不痛不癢的一跪,她願意。
“求師尊,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