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頗大的院子,能一次容納數百散客。院中由擅制機關的華元峰弟子所做的長明燈時時亮着,暖黃的燈光平添幾分甯靜。
莫緣羨慕得眼紅,幹巴巴冒出一句,“我想買房。”
沈秋和祁思語沒有理他,熟練地從倉庫抱出被褥和日常用品一一安置好,還将本就一塵不染的房間裡裡外外又打掃個遍。
禾月明追在他們身後想幫忙都無處下手,一個飒爽的姑娘生生被他們的熱情熏紅臉龐。
待一切事畢,夜空已經黑如墨水,天上星星又多又亮。
禾月明擡頭仰望,隻覺渾身舒爽暢快。
她再次言謝,決定回去定要與同門好好說說齊雲派這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者大義,和不辭辛苦周全熱情的待客禮數。
臨走前,沈秋拉住禾月明,語氣誠懇地同她商量,“明日若有人問起你如何與我們遇上的,你可否稍稍修飾一番,不要提起我和祁思語是在鎮上将你救下的?”
禾月明略顯驚訝,“你們是私自下山?”
三人點頭。
禾月明莞爾,“不是什麼要緊事,我可以隐瞞。不過貴派對私自下山的懲處這般嚴厲嗎?”
祁思語和莫緣搖頭。
沈秋半是苦笑半是冷笑,右手擡起指向莫緣。
“他不會有任何處罰。”
手指挪向祁思語。
“他頂多受口頭教訓之苦。”
最後指向自己,“平日自己偷跑下山都要受皮肉之苦,這次若是被發現帶祁思語下山,定會被打得皮開肉綻。”
禾月明面露不忍,将他們三個仔仔細細看了個遍,心裡暗道那倆小夥人高馬大長得又結實,為何不打他們非打眼前這看着就乖巧純淨的小姑娘。
“何至于就把你打的皮開肉綻了?慎言。”祁思語向禾月明行了一禮,“那我們便回去了,明日辰時帶你面見掌門。”
沈秋重哼一聲。
禾月明應下,莫緣又叫住她,“等等,你也别說我是在鎮上把你救走的,就說你逃到齊雲派山腳,正好碰見我在那跳石階,用移形符将你轉移到山上。”
禾月明默念,講到“跳台階”時略有遲疑。
“這……”
“無事,就按他說的吧。”沈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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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踏出栖雲小院,說笑間看到遠處一盞手提燈籠明明滅滅,提燈者站在樹下,面部被葉片遮擋。
沈秋還在分辨來者是誰,祁思語已經化身快樂的蝴蝶翩然跑去。
“師姐——”
身旁的莫緣一抖,“咦”了一聲,“好夾。”
祝嫣搭脈查看祁思語傷勢,确認沒事後才看向沈秋和莫緣。
“為何下山?”
三人沒說話,低下頭裝鹌鹑。
祝嫣皺眉,“别再出去了。今日是别人受傷,來日保不準是你們。廣源宗已向師父傳訊,知曉其弟子禾月明暫住在這,明日便會到門中商議要事。”
“何事?”沈秋小聲問。
“衆多門派的至寶功法和弟子名錄被盜,還有弟子頻頻遇襲,他們懷疑幕後兇手有追蹤覓迹之能,凡是被盯上很難脫身。”
沈秋心中一緊,雙唇微張想說自己察覺有異,可話到嘴邊卻遲遲沒想起是什麼事被自己遺漏了。
這時莫緣說話了,“祁師兄被殺手削了幾根頭發,會不會是那個。”雖是問句,但他的語氣很笃定。
對!沈秋想起來了,那幾個蒙面人特意削了祁思語的頭發收起來!
“當真?!”祝嫣捏緊燈籠提竿,扭身示意祁思語跟上,“如此危急之事為何不說?現在就随我去找師父!”
“可是......”莫緣掃了眼沈秋好像有些發白的臉。
祁思語也駐足猶豫,他不信沈秋方才所說的“皮開肉綻”,但也不願她因自己被師父痛罵。
沈秋開口了,沉着的嗓音在微涼的夜風裡帶着幾不可聞的顫抖,鈍圓的眼有些呆滞。
“事關重大,與你性命相關,該去找師父問問何法可解。”
“沈秋?”祝嫣也覺出些許不對了。
“找我師父!去尋意峰找常緣長老!”莫緣突然提高音量,“她修玄道,解這種術法更厲害。”
“好。解開後你們也不許再下山了,尤其是你。”祝嫣答應,走到沈秋面前輕輕點了點她的額頭,轉身拉着祁思語離開。
沈秋目送他們的背影,品着大師姐剛剛的動作。她經常這麼點自己,很溫柔,隻是現下想來,自己居然從來沒想過她做這動作背後的情緒。
是無奈還是縱容,是斥責還是歎息?
“師姐,你别怪沈秋,是我求她帶我下山的。”
“我沒怪她。一會兒見常緣師叔,禮數要做周全,深夜打擾本就唐突……”
聲音飄遠消散,莫緣轉向沈秋,長久凝視着,素來恣意潇灑的臉帶着迷茫與疑惑。
他不了解她,他本覺得很正常,這是理所當然的,可現在他發現……
“沈秋,好像隻有你一個,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有什麼事告訴我好嗎?我們可是好朋友。”
“我怎麼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