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回到黑漆漆的夜裡,在小樹林尋到一處石桌石椅坐下。
沉默片刻,祁思語開始往外掏點心。各色果脯、肉脯,甜絲絲的饴糖,夾着核桃仁的茯苓糕,甚至有兩個拳頭大的白饅頭。
他還要繼續時被冷漠制止。
“停。”沈秋面容嚴肅,“吃不下了,今日……昨日吃太多了。”
拿了茯苓糕張口要吃的莫緣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塞入口中。
祁思語讪讪收手,嗫嚅道:“秘境裡待了十日,等回去不知又是幾日之後了。七月初七就快到了,我擔心劍穗無法完成。”
“确實來不及。”莫緣說着,取出一把紅絲和一把紅王絲。
沈秋和祁思語的眼驟然瞪大。
紅絲不紅,而是蛻成了白色,隻有同心紅王的絲線依然保持着絢麗的金紅。
莫緣将那紅絲拎起,小小一把光滑柔順。許是從一隻月下同心紅上掉落的,已經自動擰成一股。
“雖然省去了那些抽絲剝繭、沸水缫絲的麻煩,但染色編織的話還得費些時間。”他抖抖紅絲,月光撒在上面宛如粼粼流水。
祁思語将其小心接過,捧在手上細細欣賞,既高興又憂愁。
“那就送白色的劍穗,反正師父隻喜歡白色。”沈秋道,歪着腦袋用手撐着打了個巨大無比的呵欠。
祁思語欲罵又止,頻頻歎氣,“又不是送師父的,再者誰家好男兒送心慕之人白色劍穗!”
他絕望地起身團團轉,又沖到沈秋面前,神色堅定無比,“你法子多,幫我想想辦法,我幫你們打一個月飯!”
莫緣激動起來。
祁思語急速補充,“算上月下同心紅王,打三個月!”
莫緣驚喜的目光轉向沈秋,手擋在嘴邊朝她無聲呐喊——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祁思語!米飯盛的是最中間最噴香的!素菜打的是最熱乎最鮮嫩的!葷肉裝的是最大塊最有味兒的!
“……”
沈秋屈服了,抽出發繩将頭發綁起。
她表示,“我有一個法子,不一定行得通。到時若沒用上,三個月飯你照打不誤。”
祁思語不住點頭,收了點心跟上她,“此番都靠你們,我感謝還來不及呢。”
莫緣有些猶豫,腳步遲遲未挪動,“我們三個在一起休息休息,等明天早上再找也不遲。”
祁思語招手催促,“方才你還催着我找沈秋,這會兒怎又不急了?”
他隻得歎息一聲跟上。
凡間這個朝代手工業、紡織業興盛,中等以上的城鎮不僅有大型的布皂行、絹行、成衣鋪等,還有聚集了衆多繡娘的秀坊、繡莊。小的雇主手下兩三個,大的雇主能有七八個甚至十幾個,專接大買賣。
除卻在外頭做營生,女子們在家中也能通過縫補、刺繡、織鞋等方式謀生。
但這些都不是他們要找的。他們一沒萬兩金銀砸人接這般小的買賣,二沒滔天權勢命人花整日時間教他們編劍穗。
隻得碰碰運氣,瞧瞧是否有極度窮困、沒有客人的繡娘願意幫他們。
莫緣聽了覺得希望渺茫,“廣源宗這個城這麼大,哪兒來的貧困家庭?這還大半夜的……”
沈秋七彎八拐領着他們往偏僻角落裡鑽,悄聲道:“别的地方沒有,這裡一定有。進秘境前我問過禾道友。”
當時禾月明聽到她問起城中村時頗為驚訝,而後馬上明白過來,給了她肯定的答複。
她原隻是想起來問一嘴,不想恰好能派上用處。
眼前幽黑的巷道亂而窄,入口處東倒西歪地躺着數個乞兒。
莫緣輕咦一聲,和祁思語對視,都看到了對方眼底的喜色。
一輛精緻的馬車格格不入地停在巷口,馬夫與四個家仆守衛在側。巷子裡頭疾步走出個丫鬟,拿着好幾個布包遞到馬車小窗前。
“小姐,都補好了。”
馬車裡的小姐簾都未掀,丫鬟熟知她的脾性,馬上接着道:“奴婢親眼看着那繡娘淨了十次手,小姐放心。”
那小姐懶懶輕哼一聲,“若非夜深無人,怎會找到這腌臜之地?你拿着上來吧,快離開這裡,傅郎該等急了。”
随後馬車緩緩駛離巷口,後頭的家仆大步跟上,腰間佩刀警惕四周。
“……”
這是哪家小姐大半夜同情郎私奔還帶這麼多仆從,被劫匪戳爛了包裹都不願回家。
三人找到目标後迅速往巷子裡走,連拐三個彎後前方忽然開闊。四五間雜亂的屋子貼牆建立,有嘈雜的喊叫和行動的聲音。
卻隻有兩戶在門口點了燭火。
“我讓你跑!讓你跑!有本事你就别回來!”粗犷的男子追着一小女娃罵。
“我才不想回來!是你抓我回來的。”
昏暗環境下那女娃居然很靈活,左閃右避愣是始終與看不清的男子保持兩步距離。
“呀!是仙人!”她突然興奮,徑直跑到沈秋三人面前,被男子抓住機會一把抱住。
“别成天仙人仙人的,一個女娃娃做勞什子夢,那都是男兒待的地方!乖乖跟你娘學針線!”
“這個仙人就是女的!”女娃手指向沈秋,恰好旁邊的人點了蠟燭湊上來,讓男子看清他們仨的臉。男子趕緊收了聲離開。
湊上來的人七嘴八舌圍着三人問這問那,互相推搡都想将客人引到自己家去。
“三位公子小姐想做什麼?我這修房修車縫補樣樣都行,比外頭便宜,雇的主人都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