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源宗弟子幫他們搬來一極長的條桌,五六個人圍坐下來,拿桌上的用具埋頭苦學。
沈姨在他們身後遊走指點,幹勁十足,看到沈秋過來熱烈地向她招手,“快來,莫公子可有幫你交了銀子。”
周圍微觀的弟子們瞬間又開始交頭接耳,甚至是用靈力傳音。沈秋隐約能聽見“為他學”、“大手筆”之類的字眼。
她走到莫緣和祁思語中間,左一看能入眼,右一看難以入眼。
莫緣幹笑捂住自己的作品,“随便織織随便織織。”
沈秋抱胸,“給你十天半月恐怕也隻能織出一條毛毛蟲。”
“诶!”對面的修者擡起頭,“毛毛蟲也憨态可掬呀!送禮送的是心意,這位公子如此用心,即便成品不佳也算千金之禮了。”
沈秋想起莫緣現在為心悅姑娘編劍穗的癡情形象,面無表情點點頭。
那修者見她點首眼睛微亮,又問,“姑娘看他在烈日下冒着汗水,認真擺弄一針一線,是否有些許感動湧上心頭?”
一頭霧水的感覺再次回歸,沈秋擡頭望了望半點毒辣也無的日頭,又低頭看了看清爽幹淨的莫緣,答,“我為何要感動?”
她指指左手邊已經編了四五條半成品的祁思語,“我看這個更令人感動些。”
祁思語百忙中掀起眼皮剜了她一眼。
那修士啞然,和旁邊的其他修士對視,半晌說不出話。
“這……”
周圍觀望的人群也頻頻穿出驚疑之聲。
有耐不住者高聲喝道:“姑娘,你倆不是一對兒嗎?”
沈秋、莫緣、祁思語目光呆滞投向人群,嘴巴張得能塞下半個雞蛋。
人群持續沸騰。
“我們可聽說了,公子為了能趕上乞巧節送心儀姑娘一條自己編的劍穗,跑到城中村險些喪命!”
“我們都瞧見了!他關心你關心得緊,你倆總待一塊兒!”
“姑娘要多誇誇,這樣他會開心!”
三人越聽越不可思議。
沈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他們的描述仿佛自己和莫緣已有大半輩子情意,而不是才認識幾月的同門。
她瘋狂搖頭,“不,他的心儀之人不是我。”
祁思語伸手讓他們停下,“沈秋還小,沒有喜歡的人。”
莫緣大開眼界環視一圈,“冒昧了啊!磕就磕吧,怎麼還舞人面前了呢?這可是女孩子啊,不能胡說!”
人聲更沸,修者個個大驚失色、萬分失望,大有幾分趣聞消失的遺憾感。
出去玩了半個時辰的女娃蹦跳着跑回來,手握白饅頭也想擠進人牆裡看熱鬧,可惜大哥哥大姐姐們站得太緊密她愣是擠不進去,隻得爬到沈秋房前擺着《解字集》的桌上踮腳眺望。
一陣風吹過,攤開的《解字集》嘩嘩翻頁,女娃下意識看去,忽地定住。
“我看到啦我看到啦!”
她跳下桌急急去抓《解字集》,但風早已将那頁吹過。
“哎呀别吹啦!”
女娃氣極,連翻數頁沒找到剛剛看到的字,無助回頭找沈秋,卻連人影也沒見着。這裡還吵鬧非凡,沒人注意到她方才的叫嚷。
她欲哭無淚地咬一口饅頭,深覺沒有什麼比好不容易找到結果又失去更痛苦的了。
那邊沈秋腦仁突突跳,完全沒有被何叔調侃時的羞憤,隻有無盡的無奈。
她一字一句道,“諸位道友,确有其事,可莫師弟心悅的人,其實是他凡間長大時鄰家的小青梅。他們二人情比金堅,幼時便托付終身,雙方父母已為他們定下娃娃親,待莫師弟修成歸來喜結連理。”
這故事好像在哪兒聽過。
客院稍稍安靜下來,衆修士表情變幻莫測,随後丢下句“是我等唐突了”,黯然離開。
跟沈姨學串手串的修士也坐立難安,加快速度做好後逃也似地跑了。
客院裡除了他們,隻剩下穿鵝黃色衣服的廣源宗弟子悶頭幹活。
莫緣輕聲向沈秋道,“是我沒注意,對不起,沒想到他們會誤會。”他身體僵在那,沒敢靠過去。
祁思語也僵硬道歉,“是我連累的你們。”
“不用說這些,何錯之有?”沈秋本沒覺得有什麼,這會兒反倒被他們整得渾身不自在起來,“怎就傳成這樣了呢?”
她深深吐出口氣,不經意與遠處的女娃對視。
“……怎麼了?”
女娃淚眼汪汪,即便如此不忘啃饅頭,含含糊糊哭着道:“大大沈,我找到那個字了……”
難得的好消息!
她綻開笑容快步前去,“厲害呀你,這麼用功!快指給我看看!”
女娃艱難咽下饅頭,瞧她迅速接近,聲音愈發減小,“但是被風吹亂了……”
沈秋停下腳步,盯她一會兒,明媚的笑變苦澀的笑。
“不哭,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