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帽輕紗拂過季晏如發頂,常穗指尖蹭過孩童脖頸細汗:“昭靖王搶了太子的差事,太子怎麼可能善罷甘休?這漕運上…自然要見血。”
踏着青石闆路走到無人的窄巷時,她突然聽到耳畔閃過一陣風,輕輕擡手扯下蒙在眼上的白绫。一雙金瞳在漆黑巷道閃着熠熠的光,敏銳地察覺一個黑影閃入臨街樓後。
“有人跟着。”她将帏帽扔給身後随從,牽着季晏如的手閃進香料鋪,又從暗門處穿進另一條暗道。
直到四周隻能聽見孩童的喘息聲——
常穗驚覺,不止是季晏如,還有一道喘息聲來自另一個人。
“阿娘!這裡有人!”孩童扯着母親的袖子輕聲呼喚。
蜿蜒如蛇的血迹盡頭,躺着個渾身刀傷的男子,暗黑的巷道看不清男子面容,唯有他手中死死攥着塊龍紋玉佩,在血污中若隐若現。
常穗伸手摸向那人頸脈,“還活着,但傷的很重。”
“我們要救他嗎?”季晏如緩緩下蹲,在男子腰間看着一串金絲繡的字,“阿娘,這裡寫着蕪沉宮…這是?”
常穗順着孩子目光望去,想起一年前香粉盒下那封密信中提起的宮闱秘事——九皇子祁荻,皇父厭棄,囚禁蕪沉宮。
“祁荻。”她笑着吐出兩個字,金瞳在暗色中流轉微光,“救,自然要救。他可比小米值錢。”
夜深人靜時,燭火搖曳的藥室裡,常穗立于床榻不遠處,靜靜看着床上男子嗆出一口黑血,随即睜開眼看着她。
那眼神,倒像蟄伏的兇獸要撲食。
“醒了?”常穗緩步上前,将丹藥抵在他齒間,腕間金鈴随着動作輕響,“将這藥吃了吧。”
祁荻咬緊牙關,血沫從唇角溢出,強撐着身子坐起來,擡手去夠不遠處那把染血的劍。
“不想死就别動。”常穗捏住他下颌将丹藥遞入男子咽喉。
丹藥滾入喉管時,祁荻凝視面前女子,眉間一點朱砂痣,如紅梅綻雪,又如櫻桃初綻,眼蒙白绫,鼻梁秀挺,唇不點而朱,揚起微微弧度讓人辨不清是笑還是未笑,不似塵世之女。
他劍眉微蹙:“你是何人?”
“日後自會知曉的,九皇子殿下。”常穗聲音冷冷的,透過眼前白绫望向少年眸子,“願不願意同我下盤棋?”
祁荻瞳孔驟縮,忽覺丹田湧起灼熱。方才鑽心的疼痛竟緩解了大半,“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要揚名天下。”
“哈!”少年扯動嘴角牽起個譏笑,險些引得胸前刀傷崩裂,“姑娘,若想攀龍附鳳該去找太子。我若有如此功夫又何以淪落到這地步?”
“太子還沒資格,”女聲聽不出情緒,“你就不想聽聽我能給你帶來什麼益處?”
“我已是棄子,無心謀利…”祁荻眸中帶着落寞與不甘,卻又似燃着一團未滅的餘火。
話音未落,常穗出聲打斷:“我要讓你做皇帝。”她擡手扯下眼前白绫,金瞳閃爍着熠熠光輝。
祁荻愣在這雙金眸前。
“呵,太子這個位子坐了三十餘年,憑你一個小丫頭就想動搖他的地位?”待他反應過來,忽然别過臉去,嗤笑出聲。
“祁璿若繼位,大胤必亡。”常穗淡淡道。
少年緊促的劍眉如出鞘的利劍般淩厲,眼底隐隐泛着的紅意,薄唇輕啟,帶着幾分試探:“那你就笃定我能配得上皇位?”
“我會讓你配得上。”女子面色如常,沾着金瘡藥的食指劃過他胸前正滲血的那處傷口,“你很像我。”
祁荻吃痛,卻仍咬緊牙關:“像?”
“那我便同你講個故事吧,”常穗索性坐在榻邊,“從前有家夫人生了個女兒,偏偏是天生的金瞳,是不祥之兆,家主将她鎖在後院十七年。可後來為保家中獨子,她被賣給了個病秧子,家中窮困,她隻能帶着兒子進京謀生,可誰成想?這兒子竟是個天生的商骨奇才——九歲的奶娃娃,陰差陽錯成了京城第一富商。”
“我從未信過這種江湖傳說,”祁荻表情忽然變得嚴肅,“世人皆說神童季晏如是範蠡轉世,可他背後恐怕少不了人謀劃吧?不過打着神童的幌子嘩衆取寵,讓家中生意更好做罷了。”
“殿下果然是聰明人,”常穗難得笑了,“如今在您面前的便是季晏如的阿娘,亦是他身邊唯一的親人——常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