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挑眉，望着祁荻背影，突然笑了，還笑得有幾分苦澀。“歲歲，你怎麼總愛撿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回來？阿算就算了，他畢竟是季雪臣的親兒子，小小年紀沒了父母…”他搖了搖頭，“可是這麼大個人你也要養？我看你不适合做生意，倒适合去開私塾當先生，日日與這些孩子打交道。”

歲歲？

祁荻剛走出不遠的腳步一頓，忽然發瘋般沖回偏殿關起門來，剛愈合不久的傷口又隐隐作痛。

常穗無奈，“表哥，你就别取笑我了。”她眼神卻追随着祁荻，敏銳地察覺到他方才似乎牽扯到舊傷。

男子搖搖頭，笑容收斂：“你啊，别總給自己找麻煩，現在好不容易安定下來。”他的動作驟然停止。

常穗将半枚磕碰得多處缺口的玉佩放在他手心，“我母親…”她聲音輕的像雪落，垂下的眼眸卻顫動着幾分惆怅，“那麼多打探消息的人，皆沒尋到她任何蹤影，吳佑榮也毫無消息。”

“放心，我這次出門不光是雲遊，更是要去找小姑姑的下落。”男人擡手拍拍女子肩膀，眸中倒映出她輕蹙的眉和那雙閃着光的眸子，“常家的長輩都走了，唯有小姑姑還有一絲希望…”

常穗低頭，凝視那枚殘缺的玉佩，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這些年表哥幫了我這麼多，妹妹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

“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男子制止她欲出口的道謝，笑道，“小姑姑從小就疼我，你是她女兒，亦是我唯一的兄弟姐妹，我疼你是天經地義。若真想謝我，等我回來，你便在你新開的酒樓請我大吃一頓吧！”

“你就這點要求？”常穗笑起來，故作無奈狀搖頭，“好好好，你可是大股東，想吃什麼随便點。”

“舅舅！”季晏如稚嫩的喊叫忽然從背後響起，小人兒喘着粗氣，邁着小短腿快步跑來，懷裡還抱着個青瓷酒壺，“舅舅！我特意去玉露塢給你買了最愛喝的绛雪醉！”

男子蹲下身揉了揉孩子的腦袋，将他收拾整齊的鬓發搓的淩亂：“阿算真乖。”又擡頭看向常穗，為孩子整理衣襟，“舅舅又要出遠門了，你要看好你阿娘，莫讓她又到處惹是生非。”

季晏如拍拍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我一定會管好阿娘的！”

常穗：“…”

怎麼在這兩人嘴裡，她倒被貶成個不懂事的孩子了？

“好了，你們倆湊在一起就要将我損的一文不值，”她扶額，“表哥，時候不早了，快上路吧。”

“我們何曾損你了？歲歲，我此去恐怕許久才能回來，照顧好自己，也照顧好阿算，若遇上困難便去找謝奚梧幫忙。”

“表哥，你也保重。”常穗又塞給他一袋錢。

男子喜笑顔開，頗為滿意的對常穗颔首，又捏捏季晏如的臉，這才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望着一人一馬在街道深處愈來愈小，直至看不到。常穗轉身回院，從侍女手中端來藥碗送進偏院，一隻腳剛踏入廂房門，便看見祁荻随意地坐在床榻下的台階上，姿态慵懶又自在。一襲玄色外袍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内襯白色長衫随着動作微微散開，幾縷長長的飄帶垂落在身側。

少年一隻手搭在彎曲的膝蓋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敲着，節奏混亂又急促，另一隻手撐在身後的台階上，正一臉古怪地看着她。

她不禁打了個寒戰，凝視着他，試圖從那陰沉的臉色中讀出他的心思，良久，她緩緩開口，“殿下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祁荻依舊輕敲膝蓋，嘴角帶着譏諷：“撿孩子撿上瘾了？”他忽然打量起面前女子，“隻不過我這麼大的孩子…夫人還天天單獨來看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夫君不介意？”

常穗正端着那隻青玉色藥丸，用湯匙攪動湯藥，聞言動作一頓，擡眼看他：“…他大抵是不介意的。”

“哦？”祁荻挑眉，突然想起方才那男人替她掃去肩頭落花的模樣，“你夫君是做什麼的？這麼些日子隻見着你與你兒子，未曾見過他…方才看你們感情很好的樣子？”

“我夫君五年前就病逝了。”

“？”少年一怔，“那剛才與你聊的那樣開心的又是誰？莫非夫人已做好了再醮的準備？”

常穗将藥碗塞進他手裡：“殿下現在應當好好養傷，想想要不要同我合作。别的事還用不着您操心。”

祁荻輕哼一聲：“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不摸清你的底細，我怎麼跟你合作？”

常穗歎氣：“方才那是我的表哥，名叫常稷。”

“表哥？”祁荻眼神微動，突然覺得胸口那股悶氣散了，卻故作冷淡，“是嗎？那就暫且信你一回。”

“殿下既然有功夫監視我，說明身體好些了，正好…有件事要你去做。”女子微笑起來，輕輕為少年眼前蒙上白绫。

祁荻猛扯住白绫拉下，與金瞳四目相對，嘴角勾起個不羁的笑，“夫人這麼着急？我還沒答應合作，就要使喚我了？”

“殿下現在還有其他選擇嗎？”常穗發覺少年扯白绫的手覆蓋在自己之上，不動聲色地将自己的手挪開些距離。

祁荻後知後覺，忙撤開手，切了一聲：“說吧，要我做什麼？”

“去黑市賣我們家的香粉。”常穗清泉般的聲音中帶着幾分笑意。

“什麼？”祁荻差點跳起來，“你讓我去當小販？常穗，你當我是…”

“這可不隻是賣東西，是我們計劃的重要一步。”常穗打斷。

但他根本不信。

不過轉念一想——正好借這個機會看看這女人到底在打什麼算盤。

“行，”祁荻任由女人擺弄，白绫終是覆在眼前。他抱着手臂，“我就陪你玩玩。”